76 回頭百年盡成空(亂舞春秋)
筱媚的快樂,似乎很少,連童年,也因為一出生就過繼給刁風而失去了孩子該有的童真與母愛。
不過,最然芊孝驚訝的卻是她說小時候自己是可以說話的。心中不覺一痛,竟是後天失語。刁風,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思,去對一個這麼小的丫頭下手的?若說玎玲是為了慕容家的江山,那麼刁風呢?為了她刁家?還是個人私欲?
玎玲,好久不曾出現在腦海的一個名字。自那次飲下落花散後,芊孝就一直裝作忘了前塵往事。不是為了騙誰,不過是想讓自己忘掉。林府的恩怨終是隨著那場大火灰飛煙滅,自己又何苦執著呢?
思緒飄得有些遠了,回過神,窗外天色應經約略擦黑。
起身,芊孝對著門口道,“傳膳吧。”
陪著筱媚用過晚膳,安撫她乖乖在屋裡看書消遣,自己才到另一邊的屋裡。
走入房間,才發現竟是沒有點燈。自己一下午在照顧著筱媚,竟是忽略了恬兒這邊。想來眾人皆以公主為重,恬兒又一直睡著,竟是沒留個人在這邊候著。
“小姐。”恬兒的聲音略帶喑啞,聽來分外慵懶,像是睡了好久。
“怎的真就睡了一下午,這會兒天都黑了,別人都睡了,你倒醒了。”芊孝點找了燭火,輕輕都近恬兒。
燈火照映下,恬兒的臉恢復了些血色,起色倒是好了不少。
恬兒倒是被芊孝的話逗樂了,小臉笑靨融融。
替恬兒披上一件外衣,芊孝坐在床沿上。
“小姐不必如此,恬兒沒事的。”恬兒乖巧地抬手伸進衣袖,口中卻還是說著。
這個丫頭,大概一輩子也改不了了。總還是要她將她當做下人看,不必為她做什麼,而她自己做的一切,又何止是從主僕之心出發呢?
笑了笑,輕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心接受。
忽而響起花蕊竟是不在,口中道,“醒來見著花蕊了麼?”
別人不在這兒沒什麼好奇怪,但花蕊和恬兒一向是好姐妹版粘得很,沒有理由不在這兒看著恬兒的。
“恩,早先出去弄吃的,想是也快回來了。”恬兒理所當然道。
點了點頭,心中卻不怎麼相信。若是剛剛還在,怎麼會連燈都不點?這弄點吃的,未免太久了點。
正想著,門被推開。
來人正是花蕊。
“小姐,奴婢弄了些吃的,你要不要用一點?”花蕊的聲音聽來波瀾不驚。
不動聲色地掃過她手中的托盤,倒是些清淡別致的小菜,卻是沒見過的菜色。姜陵的食物卻是與鳳萊不太一樣,她能想到給恬兒緩緩口味,倒也是細心的。
搖了搖頭,“不了,我用過晚膳了。”
扶恬兒做好,又替她墊了一個枕頭在後面。
花蕊亦將矮幾搬到床邊,擺上了托盤裡的幾碟兒小菜和一碗清粥。
“這些菜色倒是新鮮。”芊孝接過粥碗,隨口道。
花蕊在一旁道,“這是奴婢的家鄉菜,許久不曾做了。瞧著恬兒吃不下這兒的菜,才琢磨著做兩道調調味口。”
芊孝亦笑笑,將一勺粥送到恬兒唇邊。
“小姐,奴婢手還好用,還是自己來吧。”恬兒堅持道。
瞧著小丫頭那一臉的堅持,芊孝挑挑眉,將碗遞到恬兒手中。她就是如此,除非自己無法做到,否則就絕不會讓芊孝沾手。從小到大,一直如此。
看著恬兒開心地吃著,芊孝倒也放心了。
“小姐累了一天了,早些回房歇息吧。”花蕊在一旁道。
不說不覺得,一提起,倒真是有些累了。
看了恬兒一眼,方才起身離去。
夜色有些濃了,月色撩人。
笛聲又起,只是如今的自己,越發分不清自己的曲子,究竟為誰而吹了呢。
是夜,慕容寔宇趕回鳳萊。
出現在宸王府的他顏色憔悴,下巴上已經有胡渣開始蠢蠢欲動,原本一向俊逸的臉一時間覆上頹廢之色,倒是著實嚇了眾人一跳。
“宸兒呢?”
“回王爺,今日皇上在宮中設宴,給宵王爺送行。”說罷,忽又想到什麼似的補充道,“宵王爺被明日要起行雲城,鎮守滁雲交界。”
他竟要派寔宵去,打得是什麼主意。難不成連兄弟也要推入火坑?還是寔宵本就知道他的計劃?
腦海中不斷轉著,卻是弄不懂寰帝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宸兒可在府中?”想了半天,那守衛竟是答非所問,慕容寔宇終是又問一遍。
“哦,小王爺已經出發去宮中已經有半炷香時間了……”
話未完,卻聽慕容寔宇低咒道,“混賬!”
未曾反應過來,一向溫文爾雅的宇王爺竟然會出口罵人,守衛著實是沒見過,只能呆愣愣地看著兩人兩匹馬飛馳而去,迅速消失在視線中。
跟著慕容寔宇急速趕向皇宮,一路風吹得人眼睛發酸。只是心中卻明白,王爺此時心中定是心急如焚,否則也不會連王妃都來不及通知就趕回來。
若寰帝果真有心以滁雲小國吞並整個鳳來朝,那麼慕容家能夠守護鳳萊的怕也只有爺了,只不過,他的逍遙,約莫就越來越遠了。
星辰寂寥的夜,魅影飛魂,在夜色中潛行。
若慕容寔寰當真妄圖以滁雲吞並鳳萊,那麼他絕不會留下任何一個有資格接掌鳳萊的人。當然,寔宸和寔宵便是這樣的角色。
二人的馬蹄行在街巷上,寂寥中透著幾許淒清。
隱約聽見了越來越清晰的打斗聲,慕容寔宇調轉馬頭,腳下用盡,借著馬兒躍起,便空翻至打斗的人群中。
“七哥!”慕容寔寰被天行護在身後,雖然面對這樣絲毫不手軟的暗殺,卻沒有一絲懼色。
暗殺者,多是死士。
即便來者是他們無法勝過的對手,亦不能臨陣脫逃。
一場沒有任何懸念的生死搏斗,實力懸殊,卻沒有一人後退。夜色漸深,悲戚如斯。今日原沒有料到,慕容寔宇即便是得到消息,也不該如此迅速料到他的下一個目標,更沒有料到慕容寔宇能在一天一夜之內趕回鳳萊。
如果邪惡 是華麗殘酷的樂章
那麼正義 是深沉無奈的惆悵
它的終場 我會親手寫上
那我就點亮 在灰燼中的微光
晨曦的光 風干最後一行憂傷
那麼夜雨 會洗淨黑暗的高牆
黑色的墨 染上安詳
歌詞來自《夜的第七章》
滿地橫七豎八的屍首,殘肢橫飛,曝滿街頭。冷卻的溫度,涼透了血的溫熱。手中的劍早已是浸滿了血,順著刀尖緩緩滴落。雲闕同天行一道護住慕容寔宸,倒是省力不少。迅速退出人群。
月色中,雲闕看見慕容寔宇一身月白色的長衫滴血未沾,仿若神一般懸在半空,長劍鳴嘯,直向最後一個暗殺死士擊去。只是一瞬,卻偏開劍鋒。風起,只見那人一根發絲被風吹起,觸到劍的一瞬便斷落,飄然落地。
那人一臉驚愕地看著慕容寔宇,放大的瞳孔久久無法回過神。
“回去告訴他,鳳萊不是區區滁雲能夠染指的。”慕容寔宇的聲音隨風而來。待抬眼去尋時,卻只剩空寂的街巷,滿地的屍體和空空的轎子。
街巷深處,偶傳來幾聲犬吠。
“七哥,你怎麼忽然回來了?”慕容寔宸坐在馬背上,心情甚好。雖然早先聽說慕容寔宇帶著那個裝瘋的嫂子去看病,但想來沒有什麼重要的事,他也不會去向寰帝請旨,不想才過了三五天,他就又出現在自己眼前了。
慕容寔宇卻是看著他沒心沒肺的樣子無語,無意回答這敷衍的寒暄,而後轉移話題道,“如今鳳萊危險,王府也是暫不能回的了。”
“那就去找林姐姐吧。”慕容寔宸倒是很開心的樣子。不依不饒地提起林芊孝,總覺得,七哥眼底藏著什麼。
聽聞此一句,慕容寔宇著實愣了愣,沒有料到這個臭小子一見面問的竟是那個丫頭。
“她在姜陵。”事實終是藏不住的。回來前她的十一輪星瞳雖然還不是十二顆,卻也已經讓他開始相信她便是雪月轉世。預言若要應驗,自己瞞不過的。
“姜陵?她真的是妖後轉世?”宸兒一臉錯愕,驚呼出聲。能夠在姜陵與鳳萊間來去自由的,除了雪月轉世還有誰?
聽到他呼她“妖後”,慕容寔宇的臉黑了黑,瞪了慕容寔宸一眼,愣是把慕容寔宸的話嚇了回去。
慕容寔宸還真是頭一次見到七哥為一個女人的稱呼同他較勁兒,愣了愣,雖然未經人事,卻也猜到七八分,不覺好笑地低頭,就怕一個不小心笑出聲來。
四個人行了許久,轉入一條城郊的小路,不久便見一間小茅屋搭在橋邊。
寔宸詫異地看著雲闕熟門熟路地領著慕容寔宇走入茅屋,打開茅屋裡的機關,來不及看清這間不起眼的茅捨,就走入了暗道中。
一路設有燈火,倒也算是寬敞。
行了約莫一刻鍾的時間,眼前豁然開朗。卻見眾人正坐在廳中等候。見到慕容寔宇的到來齊齊起身行禮。
寔宸跟在寔宇身後,雖然約莫了解七哥手下不乏能用之人,卻不料竟是這樣的的一個組織。
只不過回過頭來想想卻也理所應當。畢竟能夠維持真個江湖的平穩無波,本身就不若表面看起來那般輕松,江湖事,也終只有江湖人了解其中深闊。
而慕容寔宇,卻是一手掌控江湖風雲,一手搭著鳳萊的命脈。
“爺,四方八營九九八十一剎已經全部召回,隨時可以迎戰。三國魅影也已經到位,這些是近日搜集的密報。”雲闕說完,從懷中取出一疊書信,遞給慕容寔宇。
慕容寔宇接過信,無聲地看著。
偌大的地下暗殿,卻是如此寂靜,只聽得到慕容寔宇翻動紙頁的聲音。
慕容寔宸卻是滿心的疑惑,原本只是一場再尋常不過的暗殺,為什麼七哥臨走前要說什麼滁雲染指鳳萊?而如今雲闕說的迎戰,又是怎麼一回事?
抬眸對上慕容寔宇凝重的神色,寔宸心中一陣莫名的難過。生在帝王家,原本以為自己年幼,皇位早已由八哥繼承,自然沒有他什麼事。只是如今看來,七哥將他帶來這裡,對他毫無隱瞞,果然還是逃不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