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高樓望斷情獨鍾(軌跡)
刁風跪在地上,自看見那把刀開始,便是全身癱軟。要她親手殺了刁恆,即便是騙他自己懷上他的孩子,恐怕刁恆也不會就此閉嘴。萬分之一的生機,只需刁恆忍不住地一個字就能讓她一切算計付諸東流。這根本就是拿命去換命的事,刁恆,她越來越沒有把握了。
「怎麼,捨不得?」芊孝故意催促道。一個人在接近生死一線時,必然是心理防線最弱的時候。兩人若是真的相愛,怎麼可能下得了手。退一萬步講,刁風根部不愛刁恆,那也沒有什麼好捨不得的,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傷害。
這一刻的芊孝,身姿慵懶地窩在鳳椅中,曼妙的身子讓人想入非非,卻因眼前的一切事而越發妖冶。青絲妖嬈,光線折射著看不明晰的紅色,靜如血一般招搖。
刁風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雙手難以控制地微顫。輕顫著接過花蕊手中的刀,她緩步走向刁恆。
刁恆一看著風兒一步步行來,明明不遠的幾步之遙,卻彷彿走了一個世紀還未到面前。
舉刀,對準刁恆。
愈發近的刀尖,腦海空白,胸口卻有什麼一再衝撞著。雖然不甘,雖然不捨,但為了孩子,為了風兒,自己非死不可。能死在她手上,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認命地閉上眼,等待著刀的刺痛。
等待死亡,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芊孝忽然出聲道,「我再問你一次,你與刁風果然清白?」
仿若一種蠱惑,他喃喃地念著,「風兒……」那一聲,幾乎洩露了誰努力埋藏的感情。
「你死了,要留她獨自在人間嗎?」芊孝的語聲依舊很輕,卻一字一字敲在他心上,是呢,昨夜風兒說,要一家人死在一起。
他猛然真開雙眸,唬了刁風一跳,手中刀一抖,滑了方向。
看著刁風驚恐的臉,她如此煎熬,將來要如何獨活?心間一聲一聲自問。
可否,容許他自私一回?
刁風高懸的心愈發發慌。看到刁恆眼中漸漸清明的掙扎,那微微蠕動的唇,已經到了喉間的語聲蠢蠢欲動,刁風心中一緊,他會說出來。
從昨日凌燁傳召她,她就知道自己很難脫了這干係。昨日大殿上故意裝暈,不過是為了讓晚上的謊言順理成章,更加真實。只是他一旦說出來,那麼一切就沒有回轉的餘地了,那必然,是死路一條。
不能,不能讓他說出來。
心下一狠,將手中的刀一橫,揮過刁恆的脖子。身子被刀帶動,幾乎摔在地上。
一潑滾燙粘稠的血液撲在臉上,頓時一陣血腥。朝上眾人皆是傻了眼,連芊孝都沒有料到刁風竟然如此狠心,連猶豫都不給刁恆,就這樣親手斬殺了自己的枕邊人。
木訥地轉身,心跳如擂,她看到刁恆滾在地上的頭,那目光中來不及完全展現的驚詫,放大的瞳孔,還有,自己一身的血。
如此,便沒有人能夠威脅到她了吧。
「好了,刁貴妃受驚了。來人,送皇太妃回去。」凌燁最先反應過來,出聲打破了整個大殿的死寂。
看著大殿上的鮮血飛濺,芊孝忍不住皺眉,真是想不到,刁風竟能狠心如斯。若不是早先聽林煜提起過他們有私情,自己幾乎不敢相信刁風是愛著刁恆的。光是那決然的一刀,當真是毫無感情,如此的……狠厲。
朝終於散了,叛軍首領全部賜了毒酒,這事兒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走出大殿,陽光熹微,卻是夏末微涼,隱約透著暗藏的蕭索之意。
相愛,原來可以如此薄情的麼?目睹刁風親手斬下刁恆的頭顱,芊孝心中不免一陣心寒。自己當初,卻是寧願死也追隨逝羽跳下山崖,而眼前,又算是怎麼一回事呢?
不明不白地嫁給慕容寔宇,卻一再將逝羽握在心中不放。明知他不會再回來,卻還是倔強地不肯放手。
問世間,情為何物呢?
陽光打在臉上,微涼。
「你回去看著恬兒吧。」輕聲吩咐,芊孝不再看花蕊。
「是。」花蕊應聲而去,獨留芊孝一人。
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了許久,卻是繞進了一處院落,卻不知這花團錦簇的院落,是哪一個嬪妃的院子。
一向是隨遇而安的性子,芊孝沒有急著回頭找回去的路,信步而行,隨手採擷著園中奇異的花。齊肩的花叢,編織成一片望不到邊際的花海。仔細瞧去,卻是團團簇簇的梅,遠遠望去恰似一片香雪海。白色的雲彩般輕盈柔美,竟是比落梅軒的梅林更大幾分。仲夏時節,竟是開得如斯絢爛,不得不感歎上古神靈的神奇。
靜默無聲地沉浸在這樣一片花海中,暫時忘卻那些再怎麼細想也無法解決的煩惱。
自己都忘了在這花海中呆了多久,忽聽見不遠處一陣響動。心中好奇,便輕手輕腳地撥開眼前的花。
隱約看見那邊閃動的人影,那人卻完全沒有注意到芊孝的到來。
穿過花海,眼前是一個頭戴花環,一身宮裝的少女。看到芊孝的到來,少女只是眨了眨靈動的眼睛,繼而將手中的花遞給芊孝。
看著少女無害的笑意,芊孝亦展顏接過花,無聲笑笑。
少女卻是很開心地揮舞著手,臉上神采飛揚,卻始終沒有發出任何生意。
細看少女的動作,竟有點像是手語,她——原是不會說話。
正凝視著少女的手語,琢磨著她努力要表達的意思,旁邊傳來一陣腳步聲。
抬眸正見一個小丫鬟飛奔而來,「公主,你怎麼自己跑來這裡?快隨奴婢回去吧!」
挑挑眉,原來是公主,姜凌燁還有個妹妹的嗎?
丫鬟看到芊孝,忙撲通跪下,「林……林姑娘。」
今早刁貴妃正是被她逼得痛下殺手殺了自己的表哥,宮中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如今親眼看見她的十一輪星瞳不免心中大駭。當初她於夜殿受重傷,命懸一線,姜陵沒有人敢救她,如今回來,怕是所有人都不會好過的。
芊孝卻不知她心中如此的百轉千回,只道是自己一早過分了些,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如此忌憚她,還真是有點誇張了。
站在那兒的公主卻是依舊站在那兒,一雙靈動的眼好奇地看著芊孝,那清澈的目光讓人心中一蕩。如此純淨的目光,倒是連芊孝都驚訝。
「公主可是還想呆在這兒玩?」芊孝慢慢地吐字,力求讓她能夠清楚讀唇。
公主倒也開心,瞇起一雙眼睛,笑完了唇。
「既然如此,你先回吧,晚些我會送公主回去。」芊孝笑道。
盡量溫柔地聲音卻還是讓地上的小丫鬟一顫。
無趣地抿了抿唇,搭上公主的手,便抬步離開。
這個小公主,倒是讓芊孝覺得很舒心。
沒有語言的交流,芊孝只是同她一道走著,看得出來,她很開心,不時地採擷著花兒,還編了一個花環小心翼翼地遞給芊孝,滿懷憧憬地看著她戴上。
一上午的時光浸泡在花海中,竟是走得餓了。
芊孝便帶著公主回到落雪閣中。雖然恬兒臥床,但因為此次身份不同,這落雪閣也是受凌燁百般照顧,調來齊全的人手。
一道用過午膳,芊孝回屋看了恬兒一會兒,說了會兒閒話,再到前廳卻發現公主安靜地靠在她設在院子裡的貴妃椅上睡得正香。那乖巧地睡姿,倒是讓人心疼得很。
畢竟已是夏末,正是換季的時節,芊孝轉身進屋拿了條毯子小心替她蓋上,便坐在院子裡曬太陽。
送公主回到她的住所時,才發現公主竟是住在醉眠殿的偏殿裡。
看著芊孝離去,公主眼眸中閃過一絲難過。芊孝忍不住道,「我明天再來找你玩,可好?」
她滿意地猛點頭,然後送芊孝到門口。
站在門外,芊孝回眸無意間瞥見門環上脫落的鎖。怎麼會是在外面,難道有人鎖著公主?今日她是偷偷逃出去的?
心下回想著之前公主的各種細節,她抬頭看著天色漸暗,心中忽然一陣陰霾。
次日清晨,芊孝正抿著早茶,凌燁便來了。
「聽說你昨日碰到筱媚了?你沒傷著吧?」進門他就撂下這麼一句。
愣了愣,芊孝一臉茫然,「小妹?哦,是啊。原來你還有個那麼可愛的妹妹,以前怎麼不曾聽你提起過?」
凌燁卻是一臉緊張,「她沒有傷著你吧?」
芊孝卻是愈發不懂了,昨日遇見的公主會傷著她?簡直就是笑話。
「筱媚的病自打落胎就帶著了,自小就經常瘋癲傷人,後來父王實在受不了,便允了刁風將她鎖起來。連我,都已經好多年未曾見到她了。」
聽著凌燁的話,芊孝又是一愣,「瘋癲?昨日我見到她明明好得很,除了……失語。」
「好得很?」
芊孝點了點頭,卻見凌燁一臉神傷,「像是忽好忽壞吧。」
忽然響起昨日許諾今天回去找她玩,芊孝瞧著窗外的天色,起身道,「不如我們一起去看看她吧。」
「嗯。」凌燁亦起身,隨她一道。
「你妹妹叫什麼?」芊孝隨意地沒話找話地同凌燁聊著。
「筱媚啊,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嘛?」
「名字叫小妹?」芊孝不解地挑起秀氣的眉。
「是筱……媚……」說著,凌燁在芊孝手心裡寫著。
瞭然,芊孝好笑,這名字取得還真是,她是注定做小妹的命了罷。
隨性說著,已然到了醉眠殿。如今的醉眠殿不弱往日繁華熱鬧,偏殿更是淒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