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的,她竟是有些後怕,那不過是把木製的小刀,刀鋒亦是圓潤光滑,於他手中竟是成了殺人的利器。而她,竟也那麼大膽,與他呆了那麼久。想著便不自覺加快了步速,一進門,便迅速的轉身將門閂放好。
末了,端坐於床邊,她一抬眼便望見他似笑非笑的臉。她這時才恍然驚覺,他那樣高的武功,一個小小的門栓又怎麼阻擋得了他?換言之,他若是想要將她如何,又何必等到此時今日,浪費這許多不必要的時間?
她暗暗放下心來,無論他是否是個好人?是否殺人成性?起碼,她可以確定,他應是不會傷害她的。
她只靜靜看著他的眼,如他一般,安然的注視著,她甚至聽到了彼此間空氣的流動聲,聽到窗外清爽的風聲。他的眼底開始有一簇火苗,正慢慢成長,火焰,烈火,越來越劇烈的時候,他走近她。
「你要記得我!」他命令道。
「好。」她站起身,抬手摘下面紗,又點燃了房裡的燭火,方才重新走進他,溫婉的微笑:「你可是看清了我的樣貌?」是的,你可是看清了我的樣貌?可是看清那一曲舞的主人的真正樣貌?可是看清這樣貌是否襯得起當日那大殿內飄飛的牡丹花?
「我看得清,看得清清楚楚。」他說得斬釘截鐵,卻是在話音落地之際,高大的身形便似是忽然受到某種致命的襲擊一般猛地一晃,險些摔倒。
她本能的伸了手去扶正倚靠著桌子有些微顫的他,一瞬時的思慮掙扎,便也作罷。他們只是陌生人,不過兩次見面,他似是十惡不赦的壞人一般,她的善心總不該在這個時候助人而對他施以援手。而且,她怕是幫不上他的。
他跌跌撞撞的向門外走去,身形消失之際,忽然回過頭來,目光灼灼地看向她:「你要記得我!不可以嫁給別人!」說罷,便隱於黑暗中,不見蹤影。
京城外。一條密林小徑裡,一對男女正分別騎了快馬奔馳著。
「宮主時日不多。」黑衣女子微垂著眼,極暗的光線下只看得清似是冰冷微紫的紅唇,緊緊的封閉著,似是之前的話出自另一個人。
「父親呢?」黑衣男子愣怔許久,終是開口鎮定著詢問。
「已派了風日通知。」那女子仍是不輕不淡的口氣,事無關己一般,卻又明顯可以看出是經由特殊訓練培養而成,心事安靜,遇事沉穩幹練。
那女子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掠向黑衣男子的腰間,幾經確認,仍是無任何墜飾時,終是小心詢問:「公子,您的刀?」
「丟了。」他冷冷的隨意道,卻又瞬間便勒緊韁繩,沖那女子揚揚手,便疾馳而去。
那女子愣愣的望著黑衣男子漸漸消失的背影,倏地停在原地。公子如此心急,當真是情深意重。只那把小刀,卻是萬萬丟不得的。
侯爺府內的後院裡。黎婉素踱到窗邊努力向上望,原本薄涼的月牙兒不知何時也已隱沒到灰色的雲裡,只餘了孤單單一片暗色的天空,被墨浸染過一般,再尋不到任何明亮的色彩。
他說:「你要記得我!不可以嫁給別人!」她總覺得他那一句話,似是哀痛萬分的,似乎還有懇求。
他眼裡的堅定明烈的要人不敢直視,只那抹哀痛卻是無來由般,應是被刻意壓抑的吧!
她看得懂他的堅定,卻也只是看得懂他的堅定。
愛與被愛,都只能無怨,只能無悔。
他讓她一度自卑的心,驟然射進明媚的陽光。一如阿瑪說過的,無論多麼醜陋的人,只要有顆美的心靈,一樣有人愛,有人疼惜,一樣可以過得很好。
躺在床榻上即將深眠的時候,迷糊中,她恍然想起他離開時腰間的空白,便忙簡單披了件外衣跑到外面,那雕龍的匕首還在她初時放的那個位置上安安穩穩的躺著。她的心一陣抽搐的疼,他竟是那麼在意她,竟是那麼著急追她,以致將這貼身之物遺忘在這裡也渾然未覺。
她用雙手緊緊握了那匕首抱在胸前,冰涼的觸感直達心底的時候,眼底連同心一片溫熱。既然,他那麼愛她,那麼嫁與他,也未不可。
只是,如此,於他,豈不是更不公平!
再幾日,她一直安靜的等,等他再來找她,看他會如何或自負或堅決。總之那時,她或許可以應了他的要求。
他說,歸,吾娶汝。她還未給他可以讓他滿意微笑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