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素心行至幽若影的身邊,蹲下身去,安靜地看著彷彿沉睡於清岩石上的男子。
依然是清朗俊逸的眉目,淺淺吟笑的嘴角是那麼的安詳和自在,本是散著的墨發早已被一根翡翠玉簪整齊地束住了,青色的布衫雖然布著星星點點的污漬,卻絲毫無損那渾然天成的飄逸出塵的氣韻。
記得,第一眼見他,他安然如水地仁立在迂迴不盡的走廊上吹著簫曲,音韻婉轉,一身月牙色的長衫更映的風姿卓絕,清雅不凡。
爹爹說,他依約前來,盡心盡力地救了她的性命。
雖然大病之後滿頭白髮,可她依然感激上蒼能讓她好好地活下來,如此才得以認識了他,這個今生唯一令她只一眼便心動不已的男子,儘管他毫不猶豫地帶走了自己所有的愛戀卻不自知。
「為何你連一點點愛意也不肯給我了?」墨素心淡淡地說道,纖瘦的指尖戀戀不捨地輕觸過清無痕的眉目。
「你可知道?我有多嫉妒那個被你寵在手心裡的女子?有多少次,我都忍不住想一劍殺了她。」細細輕喃地述說著,卻抑制不住嘴唇的顫抖,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隨著悲傷決堤而下,「你可明白我活的有多辛苦?愛又不能愛,恨也恨不了,只是瘋了一樣地嫉妒她。」
「爹爹恨我,說我不爭氣,世間的好男兒又何其多?卻偏偏唯獨鍾情於你,真是白白生了那麼好的一副容貌。」墨素心笑得悲哀不已,彷彿是要流盡一生的眼淚一般,一大顆一大顆的淚珠兒晶光閃閃地滑著臉頰倉皇落下。
「無痕哥哥,你知道嗎?我無數次都在夢裡如此地呼喚著你,一聲一聲,喚的自己心疼不已。」墨素心緩緩地低下頭去,在清無痕的唇際上印下輕輕的一吻。
「無痕哥哥,請容許素心最後一次這樣深情地叫你,也請你成全一個女子對你一生無望的愛戀所做出的任性妄為。」
墨素心突然間笑得璀璨不已,沉靜地從袖口之下下取出了一把銀月彎刀。
「記得嗎?這是當年你親手贈於素心的,今天素心就把它送還給你。」
刀刃出鞘,墨素心的右手狠狠地握著銀光閃閃的彎刀,毫不猶豫地在自己絕美無暇的臉頰上劃開了一大筆血口。
血,順著刀尖滴滴落下。
幽若影和君天烈同時驚愕住了,不敢置信地看著一大道醜陋的傷口順著墨素心的眼角不斷地延伸迂迴至下巴,讓人實在忍不住觸目驚心。
「無痕哥哥,爹爹一直說,真是白白生了一副那麼好的容貌給我,可是他老人家不明白的是,既然素心的這副容貌今生今世都無法得到你的垂憐和愛惜,那麼素心留著它又有何用了?倒不如隨了你而去豈不更好?!」
淚已風乾,墨素心終於慢慢地站起身姿,不管不顧那臉頰上還滲著血滴的傷口,就那麼居高臨下地看著依然貼地而跪的幽若影,冷絕地說道:「我知道,神醫並不愛我,可我卻可以用自己引以為傲的容貌來結束自己這份癡癡無果的愛戀。」
「那麼你了?你是神醫融入了生命中的摯愛,可是面對親手殺了神醫的兇手,你又做了什麼?」
幽若影怔怔地看著清無痕胸口前的那把流雲軟劍,它是以那麼猙獰的姿態昭示著生命的消逝,恨恨地回過頭去,卻對上了君天烈那一眸沉重的傷痛。
為何會如此的難過和絕望?師父是被他一劍殺死的,可是自己竟然無法恨他,也無法原諒他,糾結的心原來可以那麼壓抑,那種無能為力的壓抑甚至讓呼吸都是痛的。
君天烈看著幽若影茫然的不知所措的痛苦的神色,再看看墨素心一臉冷漠的譏誚,他終於知道,墨素心分明就是意在誅殺幽若影的心。
「墨少主,你不要欺人太甚。」君天烈袖下的手緊緊的握成拳,因為憤怒,青筋暴露。
「我欺人太甚?!」墨素心鄙夷地嘲諷笑笑,「你自己問問她,她難道不應該一劍殺了你以為神醫報仇嗎?」
「不錯,你和神醫的恩怨我管不著,可是就沖神醫對她的那份深情呵護,就足以讓她殺你一千次也不為過。既然她做不到,那就應該自己去死。」
最後一句話,墨素心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來。
「墨素心,我明白你的意思。」沉靜了許久的幽若影突然冷靜地開口道:「但我是不會殺他的,可是我也絕不會原諒他。」
「有時候,活著的人會比死去的人痛苦很多。」
幽若影站起身,慢慢地走到了無悔崖邊,柔柔地一笑:「師父當年就是在這裡找到我的,含辛茹苦地把我從一個還是襁褓的孩兒慢慢地撫養長大。」
雨後的清風輕輕吹拂著幽若影額前的髮絲,迷亂了她的一雙流光應柔的美眸。
「師父對我的情分,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一直都很珍惜每一分和師父相處的時光,因為人都是可以勇敢地接受一個你愛的人不愛你,卻無力去面對一個愛你很久的人轉身離去。」
「就如同現在,你可以很坦然地接受師父離你而去,因為你是那樣的愛他。可是我卻很痛苦,因為我發現原來真正放不下的人是我,而不是師父,因為我永遠失去了師父至始至終的那份默默的愛意,那種幸福和驕傲突然之間就蕩然無存,剩下的僅僅只是失落和痛苦。」
墨素心被震撼住了,她從來沒有想過竟有這樣的女子可以把感情分明的那麼的細緻和透徹。
君天烈眸光之中異樣的神采更是深深地投向了幽若影。
幽若影張開雙臂,閉上了眼睛,任清風徐徐地吹著自己盈柔地嬌軀。
君天烈忽然心驚肉跳了一下,一聲「影兒——」還未出口,就見那具纖細的身軀就猶如折翼的飛鳥一般,縱身跳下了懸崖。
「不——」
歇斯底里的一聲怒吼,就見君天烈銀白的身影飛快地撲向了懸崖。
一伸手,只聽見裙擺一聲撕裂的音響,竟然眼睜睜地看著那一枚飄逸的藍影就那樣墜下了萬丈深崖。
君天烈痛心地閉上了眼睛,抓空的手一拳狠狠地打在了清石之上。
只是再也忍不住胸口劇烈的痛苦,君天烈兩眼一黑,隨著噴湧而出的鮮血終於昏迷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