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境?」天宇沉默不語,只是凝眸打量著三位老者,這一左一右的必是「空寂歸舟」和「虛無江樹」二位仙人,中間的——剛才聽那些弟子說是叫「羽仙人」,這可從未聽說了,但看上去這羽仙人的功力似乎更高一層。「兄長,看樣子這小子不稀罕你呦。」黑髮老者笑瞇瞇地掃了一眼兄長「空寂歸舟」。「看不上我也必定瞧不起你。」白髮老者是不會讓兄弟再撿便宜了,「我看還是羽仙人最合適了,畢竟是同門之人。」同門?天宇將目光聚集在羽仙人身上,崑崙排名並無「羽」字。
「好,貧道且來試他一番。」羽仙人準備破例收下第一個弟子。天宇握緊了劍柄,不想未曾抽出劍來那羽仙人憑空一捻,一擲,空氣頓時成了天宇最大的敵人。「在下認輸。」天宇直接單膝跪地,羽仙人果然是天界神人。「哦?能在一招就看穿貧道功力的,年輕人你屬頭一個。貧道從未將自身功夫傳給任何人,今日破例,你意如何?」羽仙人收了手反而站了起來,並且前去扶天宇。天宇起身,還是沉默不語。「哈哈,你小子,狡猾得很啊……你非要知曉貧道身份麼?也可,但你需追上貧道才行。」羽仙人袖袍一甩,一團白雲環繞雙足而生,天宇毫不示弱,體內運勁,風起霧湧,兩人就這樣前追後逐而去。
天宇追著仙人繞了五十圈蓬萊島,發現這島周邊儘是雲霧,不見來時的大海,這仙島果然是浮在空中!天宇多了一絲擔憂,這下自己如何離開?在小竹林,天宇落在仙人旁邊,拱手而拜:「仙人之力,在下遠不能及,既已遠離眾人,還請仙人將諸事告知在下。」「嗯,果然聰慧。」羽仙人贊許地點點頭,開始講述自己的身份:「貧道與你師玉虛子乃是師兄弟。只是貧道生性喜好自由,早早地便雲遊修仙去了,將崑崙繁雜全都托付與玉虛子,他本意也欲一同雲遊,只是為了等你們又擱置了這許多年,如今你四人都已成才,他總算可以加緊修仙了。」「原來是師伯,弟子失禮了。」「好好,方纔你也見到,蓬萊你是出不去的,這幾日你便安心潛修,我自會將一身功夫都傳授於你,也算是對崑崙一派做些貢獻。」「恕弟子無禮,弟子身負崑崙重任,一定要早早地出蓬萊,還望師伯將出島之法告之弟子。」「你呀,時機到了,你自會出去。」天宇聽聞也不再說什麼,默默跟著仙人進到林子隱秘深處打坐修心去了。
紫龍突然睜開眼,他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四處一看:還好,大海還在,子月小水也在,背包……崩潰,灌滿海水的背包將手機信用卡全部作廢了,幸好手錶和那酒罈碎片沒事,不然紫龍真得進瘋人院。「子月?你怎麼樣?」紫龍見子月已經醒來,趴在沙子上四處摸索連忙去握緊了她的手。「是到蓬萊了嗎?那我的眼睛有救了?」子月激動的喉嚨在顫抖。「是的,小水就在你旁邊,你不要亂動,一會她醒來你拉住她,我上山去找泉水。」紫龍拍拍子月的肩膀,像一個哥哥安慰妹妹,子月依依不捨地鬆開紫龍的手,感覺像生死別離。
山路很好走,已經有鋪好的台階磚瓦了,紫龍一路小跑,很順利的在無人廟宇中找到那口刻著「青龍淚」的泉水,打開隨身攜帶的空瓶子,在指尖碰觸到那清涼的液體的一瞬間,銀色的粘液順著紫龍的胳膊爬滿全身,將他緊緊裹住,紫龍像被什麼舉起,浮在空中動彈不得。廟宇的磚瓦失重一般飛了起來,整個世界都在旋轉之後重新組裝,紫龍看見了黑白的畫面:
一頂華麗轎子從深宮一直走出午門,吱吱呀呀停在京城一條小巷口,簾動步抬,一名貴婦懷抱著嬰兒從轎上走下,左右一看,便將嬰兒放在了無人的巷口。哀歎聲伴著無力的腳步回到轎子中,無情的轎子漸漸消失在遠處。嬰兒晃動著手腳踢開襁褓,幼小的他好奇的看著這個陌生的世界發出讓人心痛的笑聲……和狗作伴的日子一晃就是五年,五歲的天宇已經顯現出令人驚羨的俊氣,可是他的臉上沒有一絲孩童的可愛,沒有一毫讓人開心的微笑。陪伴他的大狗被酒店老闆用麻袋繩索套走,他不哭不鬧不反抗,只是在那個寂靜的夜晚沉著的走入酒店廚房,雙手搬起案板上的菜刀,悄無聲息地走入酒店老闆的宅院……
第二天,官府驚訝地接到酒店老闆被滅門的案子,整個院子乾淨利落,只有床上沾有稍許鮮血。天宇隨身揣著狗骨磨製成尖刀,每當遇到嘲笑他的小夥伴,都會毫不留情的將刀尖捅進對方腹中。官府接到的案子越來越多,然而就是抓不到兇手。又是一樁大戶府邸的案子,官府四處通緝,終於將天宇抓了起來,各種刑罰在這個小孩面前都無法讓他恐懼,他自始至終沒有流過一滴淚水。滿身血痕的天宇在砍頭前一天奇跡般從大牢裡逃了出來,官府日夜的追逐卻不見天宇蹤影,他們不知道,這個小孩已經昏倒在西崑崙的雪沙之中。
張開眼是三雙一樣純淨明亮的眼眸,天宇推開所有人,一個人站在院中,面對師父和師兄們的教導,他還報以拳腳。沒有人能夠靠近他,靠近他的人全部都會受傷,然而十年的以德報怨最終還是感化了這個心靈受傷的孩子,他漸漸接受了自己,接受了崑崙,卻並不接受這個渾濁世界。
「將你的淚水放在這裡吧,這裡需要一口泉水。」羽仙人將天宇帶到了一個小小的坑窪面前,天宇果然忍不住哭了起來,淚水流進坑裡,集成一個小潭,之後潭水中心咕咕開始冒泡,變成了永不枯竭的泉。「我為什麼要誕生在這個世界,我的存在有什麼意義!我兇惡狠毒、狂妄頑虐、暴怒無情,沒有一點長處,不像冷靜理智的大師兄懂得針灸藥理,不如風流不羈的二師兄通曉聲樂卦象,不似柔情似水的三師兄具有聽音辨相和超強忍耐的本領!一年了,我卻依然無法將自己從陰影中救出,親手殺死了我愛的人,這不是禽獸不如嗎!」
「如果連你也厭惡自己,那你還能期盼這個世界來喜歡你嗎?孩子,你有這番傾述說明你內心還是一個善良的人,不要拿自己的短處去和別人的長處比,這樣你永遠生活在自卑裡。你有別人不能比及的武功資質,你有別人想要卻得不到的殺手天分,這些足夠你自豪了。」羽仙人撫摸著天宇的後背,「問世間情為何物,一物降一物。凝兒被你降住,甘願為你付出,你應該感到高興和欣慰。但是你並不瞭解愛情,所以你愛的人和愛你的人才會離你而去。俠客的感情都是脆弱的,這也是崑崙不讓弟子沾染紅塵的原因之一。」羽仙人扶起天宇,鄭重的凝視著他的雙眼,「孩子,年輕時的我也不懂得什麼叫做愛,所以連累了很多人。現在頓悟的我將這番道理告訴你,希望你能夠好好品味:愛,是信任、是默契;愛,是淚、是恨、是苦、是怨;愛可以讓一個人變成俠,也可以讓一個人變成魔,善惡只在一念。你明白了嗎?」
天宇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任何舉動,他沉默著將手伸進那泉淚水,許久,他伸出雙指,在泉邊青石上抹下三個大字:青龍淚。羽仙人肯定的點點頭,漠然離去,他知道自己無需多言,天宇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紫龍身體向後仰去,重重的躺在地上:天宇這傢伙自己回憶也要帶著他一起受罪!紫龍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繼續幹活,灌了半瓶泉水他才醒悟過來——這青龍淚就是他要找的青龍記憶啊!原來記憶碎片是以多種形態出現的,不一定是固態的瓦片狀!重大收穫啊!紫龍激動地跳起了狐步舞,幸好帶了兩個瓶子,不然又得多跑一趟來收集了!
下了山,紫龍將一瓶泉水收在背包內側密碼兜裡,另一瓶則分給小水和子月喝,最後留下一口,自己喝半口,水果刀喂半口,果然有種不一樣的感覺!「嗨~~」紫龍在子月面前揮舞著雙手,她能看見了!呼呼,天宇真是夠哥們,留下這淚泉治病,不錯耶!子月激動的到處張望,像初生的嬰兒一般看著這個世界,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美好!「小水?你說句話啊……」子月蹦了好一陣才發現紫龍緊張地跪在小水面前,無論他說什麼小水都不開口。「這……難道是中毒太深?」紫龍拎起瓶子正要往山上衝卻被子月拉到一邊:「我看,她是失憶了。」
「什麼!瞎說!」紫龍撇開子月,一個人執著的衝向山頂,失憶?開玩笑!灌上三瓶水,怎麼也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