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前面出現一片起伏的山坡,子矜有些迷茫。
莊橋從汽車尾箱拿出一束鮮花,一些上墳的酒菜,與子矜分別拿著,向公墓內走去。
「莊橋。」子矜輕聲問,「是去看望大哥嗎?」
「你不是已知道了。」莊橋冷淡地回答。
「知道什麼?我不知道呀。」子矜疑惑地回答。
「今天是我大哥的忌日。」莊橋淡然地回答,「你不是為此穿了白裙子?」
「真是太巧合了。」子矜回答,何小敏一向粗心大意,竟猜得如此准。
莊橋不再說話,可以看得出來他今天心情不好,急匆匆地向一片墓碑林立的山坡走去。
放下鮮花,莊橋遞給子矜一瓶酒,「給我大哥敬些酒。」
子矜聽話地接過酒,一點點地灑在墓前,「大哥,你好,一直聽莊橋說起你,卻從來沒有見過面。今天初次見面,一些薄酒不成敬意,希望你能在那邊過得開心,也希望你多保佑莊橋一切順利,不要讓他太辛苦。」
莊橋一直注視著她,臉上戴著墨鏡,看不清他在想什麼。
「可以了。」莊橋接過酒瓶,語氣生硬地吩咐,「你去外面等我,我還有幾句話同大哥單獨說。」
他今天有些反常,子矜沒有同他計較,轉身離開。
「大哥,我今天帶子矜來看你,不知道你高不高興?」莊橋注視著那件白裙子遠遠地離開,停頓了一下說,「可是,我還是帶她來了。我覺得咱們之間不該有任何事是需要隱瞞的。她今天也很懂事,穿了件白裙子,可是我不知道她心裡怎麼想的,我似乎從來都沒有弄懂她,難道她真的一點也記不起來?她甚至沒有一滴淚,你說我該怎麼辦?是不是把一切都揭開?還是讓她頭破血流傷心悲痛?大哥,你告訴我該怎麼做?」沉默了一下他繼續說,「不對,我不該問你,我怎麼可以問你呢?你走了,這些事我理所當然得完成,但是我好像錯了,從頭到尾都錯了。」他蹲下身體,撫摸著被陽光曬得燙手的石碑。
「大哥,我錯了。」他喃喃地說,「我愛上了她。」
滿山坡的青郁,陽光下大道上的白裙別樣的潔淨。有風吹過掀起旁邊墓上的野草,他將額頭抵在石碑上,悲涼而無助。
「我愛上了她。」
「莊橋來了。」正在為一個摔破手臂病人抹藥的郝成洛聽見小護士說。
「今天不要同他開玩笑,他心情不好。」郝成洛頭也不抬地說。話聲未落,門已被人大力推開,一個東西飛了進來,狠狠地砸在桌角那個淡藍色的花瓶上,花瓶「叭」的一聲碎裂。
「啊!」小護士驚叫。
郝成洛只微微抬了抬眼皮,「劉媚,」他呼喚那個小護士,「去清掃一下,別大驚小怪的嚇著病人。」
「哦。」叫做劉媚的小護士小心地去清掃。
莊橋鐵青著臉走進郝成洛的辦公室。
給病人處理好傷口,郝成洛微笑著送走病人,才慢條斯理地走回辦公室。
「岳子矜沒有認,對嗎?」輕輕關上門,郝成洛問,他早已猜到了結果。
「沒有。」莊橋抿著嘴凝視著窗外。
「如果她想認,早就認了。」
「才過去了三年,她不該不認識大哥。」莊橋的語氣裡帶著一絲悲傷。
「也許,她根本就不認識呢?」
「不可能,她今天穿了件白裙子,怎麼會知道今天是大哥的忌期?」
「只是巧合。」
「太巧了。」莊橋歎息。
郝成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第一次聽你歎息,你該不會是愛上她了吧?」
莊橋面無表情地縮到沙發裡,臉色更加陰鬱,良久沉吟,「我不會放過她!」
「如果不行,不要硬撐。」郝成洛意味深長地說。
「為了大哥,我死都行,還有什麼不行的。」莊橋閉了一下眼睛,壓下眸底將要湧上的情緒,他不需要這樣,他需的是一副鐵石心腸!一雙復仇的手!
沉默了一會兒,郝成洛忽然說:「今天藍曦來電話了。」
「她怎麼樣?」
「她的情況很不好,但是她還挺樂觀。」郝成洛淡然地回答。
「那你還他媽的坐在這裡做什麼?」莊橋忽然暴怒,「你不回美國,你在這裡發什麼呆?」
郝成洛眼底湧上一層悲涼,「她不許我回去,她說不要我看見她的醜樣子。」
「你!你就這麼聽話?」莊橋怒不可抑,「不是醫生都這樣冷血吧?!」
「你知道,她他需要的不是我!」郝成洛抬眼靜靜地注視著莊橋,眼底的無奈和悲哀已無法掩飾。
「你混蛋!」莊橋的眼底有霧氣升起,「她不需要,你也要去,守在她身旁總比這樣煎熬著強。」
郝成洛的眼底同樣有霧氣升起,但他還是搖了搖頭,「我不要給她壓力,雖然我是一個外科醫生,去了也幫不上任何忙,只會給她壓力,我也不想看著她一天天地憔悴。」
「那你?就等著?」一句惡毒的話幾乎脫口而出,又被生硬地吞回,最終洩了氣,無力地說,「好吧,我很快結束這裡的一切,然後咱們一起去陪在她身旁。」
「好!」郝成洛點頭。
莊橋在他肩頭用力拍了拍,轉身離開。
「旭陽。」坐在汽車裡,莊橋撥通了畢旭陽的電話。「莊總。」電話裡傳來畢恭畢敬的聲音。
「你給我準備一切結婚的東西。」莊橋面無表情地吩咐。
「不要對外宣傳,只有你一個人知道。你要快些弄,什麼禮堂呀,戒指呀之類的,你統統弄好,然後寫請帖,所有可以請到的都要請,快點找人算日子,最好在這個月。」不等畢陽旭回過神,莊橋已經合上電話。
過了大約有三分鐘,電話再次響起。
「莊總。」那頭傳來畢旭陽小心翼翼的聲音,「我剛才沒有聽錯吧?是您要結婚嗎?」
「沒錯。」
「那麼,請問,新娘是哪位?」
莊橋的嘴角抽動,竟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記交待了。
「是人力資源部的岳子矜。」
「啊!」畢旭陽吸了口冷氣。
「不要讓我在公司聽到有人議論這件事!」掛掉電話,莊橋久久未動。
結束吧,這一切該結束了,是到了該揭密的時候了。
他再次拿出手機,屏上發出藍幽幽的光茫,映出他的面孔鬼樣難看。
一個熟記在心的號碼,撥起來如此的難,一個數字又一個數字,短短一串號碼卻讓他艱難了撥了幾分鐘。
悠長的鈴聲中,他的手指微動,幾次想按滅它,內心深處又在渴望她不要接,永遠的不要接。
「莊橋。」那邊偏偏傳來她清晰的聲音。
「在做什麼?」他低沉地問。
「週一有兩份報表要報,如果放在週一去做,會太緊張,所以現在弄完它。」她輕描淡寫地說。
「你在公司?」莊橋頗意外。
「嗯。」
他瞬間渾身無力,握著手機的手幾乎抬不起來。
「莊橋?怎麼了?是不是心情還是不太好?」她急切地問。
「傻瓜!」他溫和地呵斥她,「就算是我的公司,你也不必這樣好欺負,馮娉娉她做得太過分,我正準備調離她。」
「才沒有,她就是因為嘴舌上不如我,才弄了這些工作來讓我做。反正也沒有事,就做了。不過,我也提過了,要給我加班費的。」她輕笑。
「子矜。」他心微酸地叫。
「嗯?」
又是長久的沉默。
「莊橋,你在哪裡?我去找你。」子矜試探地問。
「不用了,我離得很遠,我沒有事,你快點做完回去吧。」莊橋囑咐。
「嗯,你也一樣,別亂想,早些回去休息。」
合上電話,那份溫馨還留在耳邊,握著電話,他無力地閉上雙眼。
「岳子矜,把這些東西送到樓下保安處。」馮娉娉推開經理室的門吩咐。
「我這會走不開,還有許多事要做。」子矜頭也不抬地回答。
「你說什麼?!」馮娉娉橫眉冷眼地衝過來。
子矜歎了口氣,推開面前資料,與馮娉娉面對面淡然道:「馮經理,如果我是你,我就不這樣做。」
馮娉娉一時沒有弄明白狀況,愣在那裡。
「你越是如此對我,莊橋越是會同情我。我不知道你是天真還是因為氣暈了頭,做人不要太過分,除非你不想在盛華做下去,或者就是不想再同莊橋說話。和平一些不好嗎?何必要等到別人惱急撕破了臉?這對你有好處嗎?丟人的怕不只是我一個吧。」子矜說完不再理會她,拿起杯子去茶水間沏咖啡。
馮娉娉氣地發怔,想說些什麼,可是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叮叮。」桌上子矜的手機閃了閃,一條短信息。
「中午一起吃飯,橋。」
馮娉娉的怒火更熾,想也沒有想,伸手按下刪除鍵,胸口的濁氣才算是出來幾分,轉身離開。
子矜注視著她離去,冷笑,不明白這樣的人,莊橋為什麼要用她,不知道進退也太天真。
看了看面前如山一樣的資料,歎了口氣,不管怎麼樣,工作還是要照做的。
「為什麼不回短信?」有片陰影罩在面前。
「嗯?」子矜愣在那裡,莊橋竟站在她的面前。他們之間的關係一直被嚴密地保守著,就算馮娉娉百般刁難也不敢犯莊橋的大忌把這件事說出去。
「你?」子矜驚慌地環顧了一下整個辦公間,所有的人都在,每個人都在做努力工作狀,眼睛時不時小心地向他們瞟一眼。
莊橋抬腕看了看那隻金光閃閃的勞力士表,「現在是十二點整,給你一分鐘,我去電梯間等你。」
子矜怔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手忙腳亂地把面前的資料整理好,不好意思地沖所有盯著她的人笑了笑,轉身狼狽而逃。
「你在做什麼?」子矜衝到莊橋身邊,小聲地責怪,「你今天怎麼了?以後我會很難做的。」
「很難做就不要做了。」莊橋淡然地說。
「什麼?」子矜隨即明白,漲紅了臉,低語,「又在這裡胡說八道。」
「是真的。」莊橋突然貼近她,「子矜,嫁給我吧。」
子矜真要被他氣到,哪裡有這樣不浪漫的求婚,而且通過電梯裡四面的鏡子可以看見自己受驚嚇般緊貼在電梯壁上,而莊橋一手支在自己面前,一隻手扶在她的肩頭,怎麼看,都像是在逼婚。
「我,」子矜摸了摸臉,學著大話西遊裡白晶晶的神情說,「對不起,我剛才才做完工作,牙都沒有刷,讓我好好想想。」
「有什麼好想的。」他拉起她的一隻手,不知從哪裡弄出一隻鑽戒,細心地套到她的中指上。
電梯卻忽然被打開,湧入許多同事,正值中午下班高峰期,乘電梯的人太多了,他們集體目瞪口呆的注視著眼前的一幕。
「對不起。」莊橋微頷首,伸手關上了電梯,將那群驚呆了的臉孔關在門外。
「好了,下面咱們該做什麼了?」莊橋問,「是不是要新郎吻新娘?」
「什麼新郎吻新娘。」子矜推開他,「咱們這難道就算是結婚了?」
「當然不算。」莊橋轉了轉她手指上的鑽戒,「只能算是求婚成功。」「這不算。」子矜的臉紅得都可煮雞蛋了,「也太簡單了,沒有鮮花呀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