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後,依舊虛弱的端木夜順理成章地住進了小別墅的客房裡,睡到半夜,端木夜醒了過來,看天只是濛濛亮,天空甚至還沒翻起魚肚白。端木夜來到洗手間裡,怔怔地看著鏡子裡憔悴的自己,苦澀地笑笑。如果是以前,他絕不會相信自己會有死皮賴臉跟在一個人身邊的一天;如果是以前,他絕不會贊同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任性。
然而,那也當真只是以前了。如今為了木夕夕,為了找回自己失落的妻子,就算要端木夜把自己的自尊和驕傲統統踩在腳下,他也絕不會猶豫。
是愛引發了心痛,是心痛勾起了內疚,是內疚將心底的愛一寸寸加深。所以,端木夜很清楚,他並非軟弱了,並非卑微了,而是遵從了心的選擇。
想要見到她,想要聽到她的聲音,想要把她擁在懷裡,無法遏制心中種種渴望的端木夜終於忍不住悄悄打開門,來到木夕夕的房間。
房中很昏暗,窗簾是半開的,很明顯孫亞齊對木夕夕很好,雖然看不見,房間還是佈置的很溫馨漂亮,整個屋裡都是從前木夕夕會喜歡的色調。
從前的木夕夕啊……端木夜為自己這樣的感歎微微心酸。他輕輕把軟軟蓬鬆的被子撥到一邊,在床沿坐了下來,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盯著那張沉睡中的臉。
微卷的頭髮散在枕畔,有幾絲還粘在她面頰。唇瓣很薄,卻形狀美好,就算不嘟起嘴也像是微微上翹的,就像兩個半片的櫻花花瓣恰巧粘在了一起。端木夜想起她的眼,雖然雙眼皮不深,卻惹人注目。大概是因為大部分人的眼眸都不是純粹的黑,而她,卻黑得徹底,仿如一潭深泉,能將人吸引進去。
正看得入神,甚至忘我得傾身想含住那微啟的唇,床上的人卻忽然動了動,端木夜的呼吸一窒,不敢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還好木夕夕只是翻了個身,轉到裡面繼續睡著,端木夜這才鬆了口氣,又在床邊坐了許久,這才起身小心翼翼的離去。
門被輕輕地關上,小心到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音,可是與此同時,原本熟睡著的木夕夕卻睜開了眼睛,雖然沒有焦距,可是那對眼眸卻依舊那麼漆黑。
她轉過身,朝著門口的方向看去,雖然什麼都看不到,可是她卻好似感覺到了什麼。
寬敞的大廳中擺放著一張橢圓長形的桌子,偌大的木質窗框前是一張黑色的真皮沙發。黃色的沙發靠墊上,靜靜地跪坐了一個女子。
微微捲曲的長髮,在窗外白光照射下細膩光澤的皮膚,以及頭仰起時顯露的修長白皙的頸項和尖削的下巴,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窗戶被偷偷打開一條縫隙,小小的手攤開伸到窗外,外面還在下雨,雨水落到掌心的冰冷,她微微打了個顫,卻又露出了個輕淺,彷彿享受生命一般的笑容。
從樓上走下來的端木夜,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場景。那樣的笑容讓他呼吸凝滯,讓他渴望擁有,卻又奇異的恐懼。
他走到木夕夕身邊抓住她的手拉回來,將她濕掉的小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乾,然後包裹在自己掌心,柔聲道:「會著涼的。」
木夕夕並不驚奇,似早料到了是他,只是雖不驚奇,卻還是堅決地將手抽了回去。在那柔弱無骨的冰涼小手離開自己時,端木夜有種溫暖和渴望被瞬間奪走的失落。
「你還不回A市嗎?」木夕夕仰頭問他,「身體養好了,雨明天也會停了。」
端木夜擰眉看著她,語氣有些沖:「你就這麼希望我走嗎?」
她微微一怔,卻沒什麼大的反應,只懶懶一笑道:「沒有的事。只能說……隨你的便。」
那種漫不經心,彷彿自己只是個陌生人的態度,讓端木夜心頭的火氣倏然竄了起來。不!與其說是火氣,不如說是被忽略的惶恐。
在他還沒意識到該怎麼反應的時候,雙手已重重抓上了她的肩膀:「夕夕!為什麼你對我一天比一天冷淡?哪怕是像幾天前冷言冷語也好,你……」
你什麼呢?端木夜的手緩緩放鬆,忽然有種悲涼的絕望?如今的自己,還有資格質問她什麼呢?
「因為我在成長。」木夕夕笑笑,那是與方纔的淺笑完全不同的含著無盡哀傷無奈和滄桑的笑,比哭更讓人憐惜的笑,「在黑暗中,一天一天……成長。」
跟她的孩子一起在成長。
她歎了口氣,收起了那笑容:「端木夜,你別傻了。現在的我,早就不是你當初愛的那個木夕夕。現在的我,每過一天,曾經對你的愛恨也就多磨滅一分。」
說道這裡,木夕夕的手習慣性地撫上肚子,現在的她,心中只有一個念想,就是肚子裡的孩子能健健康康的出生。
「我不會放棄的!」端木夜猛地,幾乎是惶恐地抱住她,啞聲堅決地說,「我絕不放棄!你是我唯一的妻子,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懷裡的人從柔軟到僵硬,繃著身體,氣氛有絲詭異的靜寂。
「端木夜,你這個混蛋,又來騷擾木木。」孫亞齊的怒斥聲從身後傳來,讓原本怔愣的兩人一驚。
懷裡的人一掙扎,端木夜就猛地收緊了手,像是要把她揉進體內一樣用力,卻小心地避開了她的肚子。
木夕夕面色一寒,仰頭冷冷道:「隨便吧!反正你放不放棄,都和我沒有半點關……」
端木夜低頭看著懷中仰起的小臉,因辯駁而微紅的雙頰,無神卻微瞇的眼,緩緩開合的殷紅雙唇,以及臉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只覺心中一激一蕩,便俯下身,就著那兩瓣櫻花似的唇,狠狠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