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夜皺了皺眉,只聽吳嬸又道:
「大概半年前,有個男子來主屋說要收拾少夫人的東西帶走。我本來不讓,可是……可是那個男子很生氣地拿出了少爺你簽了名的離婚協議書,所以,我只好……」
「是嗎?」端木夜勾起嘴角笑著,「是怎樣一個男子?」
吳嬸看著少爺的笑容總覺得有種莫名的詭異,脊樑骨直冒冷汗,結結巴巴地回答:
「高……高高大大,長得挺斯文陽光……」
「啪!」端木夜放下碗筷,道,
「給我在三樓準備個房間,我要休息。」
「啊?」吳嬸一愣道,
「少……少爺,你不睡二樓的新房嗎?我已經準備好了。還有,少夫人她……」
吳嬸看著端木夜僵直離去的背影,把後面的話吞進肚裡,不解又無奈地搖了搖頭,往三樓走去。
半夜三更時,端木夜莫名其妙就醒了過來,他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很久終究還是沒能入睡。腦中滿滿都是吳嬸那句高高大大,長得挺斯文。
他從床上爬了起來,赤著腳走在柔軟的地毯上,並不覺得冷。手終於握上門把的時候,他輕輕抖了下,掌心微微出汗。
門緩緩推了開去,恍忽中看到一個穿著薄薄絨線衫的女子跑了出來,一臉驚喜地看著他:
「夜,你回來了?」
一邊拖著他進門,一邊開心地道:
「我今天和季薇去逛書店買了最新的食譜回來,點心剛剛做完還是熱乎乎的。我嘗過了哦,味道很好的。」
女子仰起臉,額發微微有些汗濕,小臉紅彤彤的,鼻尖還沾了點髒物,神情既是羞澀又是得意:
「我知道你不喜歡太甜的,所以只放了很少的蜂蜜。嘗嘗看好不好?」
「好……」
端木夜低聲應道,雙手如著魔般伸了出去,想要抱住那小小的身軀。然而,腳下一個趔趄,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空蕩蕩的掌心,空蕩蕩的房間,一股久無人居住的寂寥感撲面而來。
他猛地握緊了雙拳,咬緊了牙關,才能勉強將心底撕扯般的痛壓制下去,一步步往裡走。
厚而輕軟的絨毛地毯上,她赤著腳踩過,穿著他寬大的睡衣,露出潔白修長的腿,一路走來淌了歪歪扭扭一條水漬,看的他口乾舌燥,卻用無辜又抱歉的眼神看著他說:
「夜,我……我忘記拿睡衣進去了。」
長形的書桌上,她如乖順的小貓般蜷縮在自己身邊,微瞇著眼,一聲不響等自己忙完。然後,等到自己終於可以關上電腦喘一口氣時,才發現她已經枕著手臂沉沉睡去,口水流了滿桌。
柔軟的大床上,夜夜抱著她入睡。那麼怕冷的一個人,總喜歡蜷著自己,尋找最溫暖的地方縮進去。只要一睡眼迷濛,就會自然而然縮進他懷中。
柔軟的被子整齊的疊放在床上。端木夜想起難得的假日,自己要帶她去做身體檢查,她縮在被子裡死活不肯出來。末了索性只露出一雙大眼睛,很委屈地看著他:
「我不是木夕夕,我是一條被子。」
烏溜溜的眼珠子一轉,又加了一句,「夜,你也來做被子吧。」
端木夜又是無奈又是好笑,恨不能把她摟進懷裡狠狠「懲罰」。正沮喪地暗罵自己瘋了,準備跳上去做被子的時候,媽媽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夜兒,你和夕夕快起來吧,太陽大好的,讓吳嬸把被子和床單都拿出去曬曬。」
端木夜愣了愣,隨即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斜睨著被子裡的某人道:
「你還要繼續當被子嗎?」
木夕夕眨了眨眼,滴溜一下從被子裡鑽出來,開始穿衣服……
愛過才知被愛的幸福,傷過才知受傷的痛苦。
端木夜看著那再沒有被蹂躪成一團的被子好久,臉上幾乎讓他面皮僵硬的笑容才慢慢褪去。
痛啊……為什麼會如此疼痛?
不似當初黎巧兒離開那樣撕心裂肺驚濤駭浪,卻像蜘蛛絲一般在他還未察覺的時候就一點一點纏住他,讓他知道什麼叫做痛入骨髓。他能清晰的感覺到,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劇烈的顫抖,因為痛苦,因為鐫刻得那麼深的愛戀。
兩個月,真的只有短短兩個月,為什麼會有如此多的記憶?忘不了,抹不掉,像是刻到了心裡一樣,誓要跟隨他一輩子。
走到梳妝台前,他恍惚中好似看到她正坐在那裡,披著一頭微濕的頭髮,撒嬌著對他說:
「夜,幫我吹頭髮嘛。」
「自己吹。」
每當這個時候,坐在床上看書的端木夜就會沒好氣地斜睨她一眼,可是嘴上這麼說著,卻放下了手中的書,下床來了她的身邊,在她得逞的笑容裡接過了她舉得高高的吹風機,認命的吹了起來。
鏡子中反射出兩人的臉,木夕夕笑的一臉甜蜜,而端木夜那強裝冷酷的嘴角卻微微彎起,帶著一絲無奈和寵溺。
目光忽然膠著在梳妝台的一個精緻小盒子裡,有一抹細小卻遮掩不了的光芒反射出來,刺得他瞳孔一陣一陣發疼。
端木夜幾乎是顫抖著將東西從盒子裡取了出來,看著看著,隨即笑了出來。他聽到自己幹幹澀澀的笑聲,帶著濃濃的自嘲和痛恨,還有隱藏得極深的絕望。笑聲嘎然而止,端木夜大步走出了這個臥房,木門在他身後砰得一聲關住,像是隔絕了兩個世界。
木門裡有個化妝台,化妝台上放著一枚精緻小巧的戒指,鉑金的指環鑲嵌一顆不大的鑽石,式樣簡單,看上去卻很樸素典雅。那鑽石閃爍著銀白而刺眼的光芒,不經意間看去,就如命運對世人的嘲笑,冰冷而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