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敷華亭籠罩在一層淡淡的煙波當中,皖蘇按著重陽的指示,步步小心謹慎,生怕觸動了機關,但是她找了一圈兒卻並未發現那枚玉釵,但是,卻見著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桃花流水窅然去, 別有天地非人間。」
北辰逸斜臥在桃樹間,口中吟著詩句,將手中的花瓣一片一片扔下去,那花瓣一瓣一瓣盈盈落下,落入湖面,漾起層層波紋,那場景,煞是好看,人美,景也美。
他似是等她很久了,以至於見到她時不住不耐煩的嗔怒道:「還真是慢呢,本王等你很久了。」
皖蘇稍稍一怔,雖不知曉他的話外之音,還是上前福身道:「王爺安好,不知王爺等奴婢是為了何事?」
北辰逸一笑,將最後的花瓣全數灑了下去,眼眸,則是投向了皖蘇:「你來這是為了什麼本王便是為了什麼等你。」
他總喜歡這樣故弄玄虛,跟在重陽身邊的皖蘇也是略有見聞,是以並不算奇怪,只是,聽他這話的意思,似乎是要幫她。
「王爺果真知曉奴婢來此是為了什麼?」她開口確認。
北辰逸一笑,「還真是囉嗦,本王神機妙算,你的那點小心思,怎會不清楚。」言畢,手一揚,跟前便閃過一道通綠的光來,皖蘇一探手,拿到了手中。
「這是……」她倏然睜大眼,這個簪子怎麼會在他這裡?
她便問出了口,北辰逸仰面靠在樹杈上,一派氣定神閒的吐氣:「大抵,是老天故意將它送到我跟前,為的,便是這一遭。」語氣,有淡淡的無奈擴散開來。
皖蘇聞言一喜,管他是哪裡來的,只要拿了這個便可證明皇后就是花滿樓,那皇上,定然會放了她。
於是對著北辰逸盈盈一拜,喜不自禁:「這一遭多虧了王爺,皇后與奴婢,定然感懷在心。」
北辰夜卻擺了擺手:「不要告訴她,也不要告訴旁人,就說是你在此處找著的。」
「這是為何?」皖蘇不解。
北辰逸卻搖了搖頭,「還真是跟著她久了,問題也這麼多,給你你便拿著,難道此時就不著急去救人了?」
皖蘇方才愣了一愣,隨即恍然,這個王爺,怕是早已情根深種了吧?這樣想來,之前許多不明白的事便也清楚了。
然此時卻不是去多加探究的時候,北辰逸說的沒錯,救人要緊。想到這,她跪了下來,端端正正行了個大禮:「多謝王爺——」
北辰逸聽著她離去的腳步方才緩緩回了身,眼底的落寞,映在水中,那般清晰。
***
再次來到祥榮宮,重陽的心境不復之前的忐忑,平靜的一絲波瀾都沒有。
這之前皖蘇已經傳來消息,事情已經妥當,讓她安心。
可是有什麼好安心的呢,當北辰夜一把扯住她的衣領將那簪子放到她眼前,重陽不禁自問起來。
他這樣的反應,果然啊,真相並不全是讓人歡喜的,最起碼對他來說,是不希望這個事實的。
她淡淡望了他一眼,手指輕輕在他的手背上敲了一敲,「皇上,你失態了。」
這是他曾對她說的話,此時,她原封不動的還給他,心中,肆意的痛苦蔓延,她的痛,並不比他的少。
北辰夜的手,稍事便鬆了開來。整了整衣衫,用了太大的力氣,手背隱隱冒著青筋,他道:「為何,不告訴我?重陽,你瞞我瞞的好苦。」
他極少這般直呼她的姓名,平素裡,他雖然厭惡她,雖然處處針對她,卻總是做足了表面的功夫,而如今,這般的慍怒,卻是極少見的。重陽淡淡望了一眼,隨即彎起嘴角一聲冷笑,不答反問道:「告訴皇上什麼?」
「你——」她的雲淡風輕無疑在北辰夜心裡點了一把火,他倏然靠近,呼吸打在她的耳畔,冷的發寒:「怎麼永遠是這幅德性?你,便不能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麼?」
重陽挑了挑眉,手一抬,將他推開一些距離:「皇上捫心自問,臣妾沒有告訴你麼?是皇上自個兒不信,能怨得了誰!」
她說的有些發狠,有些凌厲的語氣讓她平靜的面容平白染上一層憤怒,北辰夜一怔。
是啊,當日她確實是有解釋,可是這又怎麼怪得了他?他哪裡會想到,他歆慕的女子,竟然會與他厭惡了這麼多年的重陽是同一人。這樣的事實,過於嘲諷了,他接受不了。
如今若不是皖蘇將那簪子放到他跟前,他仍是不敢相信。
望著重陽那般絕決的神色,他有一時的恍然,真的,很難相信。
頹然的靠在柱子上,他微微閉目,心頭千思萬緒,卻找不著根蒂:「就算是我不聽,你可以解釋給我聽,你為什麼不解釋?」
「解釋?」重陽冷笑一聲:「我解釋皇上會聽麼?皇上總是這樣,武斷自負,容不得一丁點的忤逆,當初如若不是你放下話來,若是托婭不是花滿樓,那便要她的命,我又何必說謊,皇上以為,這謊話說來容易麼?」
險些站不穩腳步,北辰夜踉蹌了一下,好在有柱子扶著,這才沒摔倒,可是樣子卻很是狼狽,臉色,也有些蒼白。
「你,先下去吧,我,得好生想想。」良久,他似是累了一般的,擺了擺手。
那般無助的語氣,卻是從未有過的,重陽望著,心底微顫,想要伸出手來,卻最後又收了回來,她起身慢慢退出去,眼裡的明黃色慢慢消失,眼中映著的是光潔可鑒的地面映出的影子,拉的老長,拉長…
重陽走的極慢,落下的步子,在路面印下痕跡,那風漸起,吹得她身上的外衣飄飄欲飛,直覺得一道目光追隨身旁,她頓下步子,微微回首,耳邊似是傳來一聲歎息,是誰,在低吟淺唱,玉竹曾記鳳凰游,人不見,水空流。
身後,一地金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