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還來不及將杯子放下,目光便被門口的一抹紅色身影吸引了去。
卻是一個從未見過的男子,一襲紅衣如泣血殘陽染,那般張揚,燈光斜斜落下,那一頭長髮如墨散落在衣衫上,只稍微用一條錦帶將絲髮束於腦後。
門聯上掛的水晶吊燈像流蘇一樣地垂下,從重陽的眼前一直垂到了他的頭頂,如同滴滴落下的淚,發出微醺的光來,落在那人不羈的笑容上。
見重陽目光投了過來,他稍稍一怔遂挑了挑眉,倏然一笑,唇紅齒白,邪佞之至。
北辰逸第一次出現在重陽跟前便是以這種姿態,以至於後來的很多次,重陽都忍不住嘲笑他,哪裡像個王爺,簡直就是地痞流氓的模樣。
此時中央舞蹈的女子們一連串的連貫動作翩然而止,抬頭間迎來繽紛花落,此時的樂曲進入慢板,節奏自疾而徐,進入尾聲,眾人齊齊將扇子展開,如梅花凌雪而開,回合起時宛若玉筆在手,以意揮毫。
簫聲漸漸低了下去,在殿中悠然而遠。
那男子的笑聲伴著簫聲的結束而起,將原本沉浸舞蹈之中眾人的目光吸引了去。
眾人循聲望去,只一眼,便不禁看得呆了。
這世上,怎會有這般好看的人兒,精緻的五官,貴氣十足,卻偏偏那唇角間的笑染了邪氣,但這邪氣卻又絲毫不影響他的美,甚至連女子都要嫉妒的美。
在眾人的目光的注視之下,他也毫不在意,只是笑的越發張狂。
「好生熱鬧,不知本王有沒有錯過好戲。」他大步流星走來,從門口到中央,一路流光溢彩,美目生輝。
待走到北辰放跟前,在他錯愕之際,抱了抱拳:「三皇兄的壽辰,我來遲了,先自罰三杯,還請皇兄原諒。」
這一開口,卻是般脫的性子,不似相貌那般的柔媚,端起酒杯連飲三杯,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倒讓人好生歡喜。
重陽不由多看了他兩眼。
一襲大紅衣袍,頗有點風流少年的佻達,紅得晃人暈目,在眾人注目之下,只是盈盈淺笑,眼波流轉,眼眸,如星河燦爛的璀璨。
北辰放稍稍一怔,似乎一時之間未能認出這個叫他做三皇兄的男子是誰來,愣在那裡,許久未回過神來。
倒是北辰夜,他幾乎是踉蹌著起身的,快步走了下去,衣擺帶風,迎面撲向重陽。
北辰夜卻在他跟前站住,倏然伸手摁住其肩膀,胸口是幾欲噴張而出的情愫,讓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相比之下,那紅衣男子倒是灑脫的多,他抬手拍了拍北辰夜的肩膀,笑道:「二哥,見了我卻是一句話都不想說麼?」
輕快的語調,親暱的語氣,不似對著北辰放那般的拘束,對著北辰夜,他倒是更為自在。
他臉上笑意漣漣,不難看出其心中的歡喜,不似北辰夜的內斂,他的情愫,一覽無餘。
被他反將一軍,北辰夜非但沒生氣,反而一笑:「都這麼大了,還這般孩子氣,我若是不歡喜,又怎會派人去接你回來?」
男子卻撇了撇嘴:「二哥還敢說,我這一路本就好生辛苦,誰知到了三皇兄的府邸卻被人攔在外頭,若不是拿著你給我的令牌,怕是我還得在外頭候著。不是給人家冊封王了麼,怎麼會這般的禮遇,真是傷腦筋。」
他這般抱怨著,北辰夜臉上的笑意卻更濃了:「你這麼些年沒在京中,旁人不認得你也是應該的,若是你再不會來,就連我這個做兄長的怕是都要把你忘記了。」
卻是這般親肯的談話,眾人方才回了過神,這長相俊美的男子,難道是當初的病秧子七皇子北辰逸?
卻是與傳說中極為不相符的。
傳說中北辰逸是先帝最受寵的容妃之子,一出生先帝便冊立為王,但是七皇子卻是打娘胎裡便身子弱,八歲那年更是大病了一場,宮中太醫束手無策。
無奈之下,先帝便命人遍訪名醫,數月之後,一位得道高僧斷言宮中怨氣過重,與七皇子與生俱來的氣場相牴觸,若是久居宮中不但對其自身不利,更會損害北辰王朝的命脈,而唯一化解的方法便是隨著高僧四處遊歷,待其弱冠之年方才可回宮。
先帝與容妃雖捨不得,但為了皇家的命脈,也為了保住七皇子的性命,只好答應,將其交予高僧,讓其隨高僧居於雲岫山。
而這之後的十多年裡,北辰逸便一直遊歷外面,就連容妃去世先帝駕崩都未回過京師。
當年的皇后與容妃乃親姐妹,是以當今皇上與北辰逸也是兄弟情深,皇上登基之後曾親自去雲岫山探望過北辰逸,並昭告天下,冊封其為『雲逸』王爺,只待其弱冠之年好回京師。
其實北辰逸去歲已及弱冠,但撫養他多年的高僧亡故,是以他便在雲岫山為其守孝一歲,此遭正趕上北辰放生辰,這才趕了回來,卻不想他這個堂堂正正的皇子無人識得,也難怪他會滿腹委屈。
倒是有趣的很,沒有了皇宮的束縛,那性子灑脫不羈,真真兒與那些王子王孫不同。
北辰放方才回過了神,心裡頭雖然暗暗納悶,北辰逸怎麼挑著這個時候回來了,但是面上卻假作歡喜愉悅,朗聲笑道:「這便是雲逸王爺麼?這麼多年沒見,倒是讓本王一下子沒認出來。」
北辰逸一笑,顯然對他的抱歉不以為意。
「三皇兄仍是這般客套,我記得咱們小的時候你便是這般,所以兄弟們都與你疏遠。都是自家兄弟,隨意一些便好。」說著轉向北辰夜,挑眉道:「二哥說我說的可對?」
這般的親疏有別。
北辰逸喚北辰放作皇兄,卻喚北辰夜作哥哥;北辰放自稱本王,而北辰夜卻放下身段只以你我相稱,是以,這其中的親疏遠近,顯而易見。
北辰放被他搶白了一句,臉色有些不好,又聽其提及幼時之事,更是緘口不言。
「卻是越發的話多了起來,只知道嘴上喋喋不休,大老遠的回來給老三祝壽,你便空手而來麼?」
北辰夜見狀,拿眼橫了他一眼,低斥道。
但是語氣卻是極為溫和的,北辰逸一笑,嗔了北辰夜一眼,方才從腰間掏出一個小小盒子來,遞了過去。
「這是我為三皇兄精挑細選的禮物,皇兄瞧瞧,喜不喜歡。」
說到此處,北辰放冰冷的嘴角方才微微揚了一揚,神色稍稍緩和,但當他打開盒子,那笑便頓在了臉上。
「這……」他看著手中一塊小小的玉器,雖然色澤通透,一看便知是上等貨色,但是也未免太寒磣了些。
人群之中發出嘖嘖的感歎之聲,似是也在嘲笑著北辰逸的小氣,不知誰多喝了幾杯,膽子也大了幾倍,哼著嗓子粗聲道:「雲逸王爺多年未曾進京,怕是對這玉器古玩的欣賞也沒了水準,那樣小家子氣的玉塊兒,就連我府上的丫頭都不用。」
此話一出,更是讓北辰放黑了臉色,杵在那裡,神色晦暗不明。
「皇兄也是這麼想的麼?」北辰逸卻看都沒看說話那人一眼,只是北辰放一眼,似是瞧出了他的不悅,伸手將那小小的玉器拿了過來,放在手心。
「皇兄也覺得這物件小家子氣麼?倒是平白浪費了我精心挑選的心思。」北辰逸嗔道。
北辰放搖了搖頭,卻假作笑意,但強扯出的笑容卻是難看的,皮笑肉不笑,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心中不痛快!
北辰逸與北辰夜對視一眼,勾著唇倏然一笑。
指尖捏著那枚小小玉器,那手指修長,指尖處泛著淡粉的光色,他卻是將胳臂伸長,對著屋頂掛著的吊燈看了過去。
只見七色光芒順著那玉器上不甚明朗的七個小孔映在了他的臉上,光芒相交互,倒入那雨後的初虹,璀璨無窮。
一眾人不禁看呆了,北辰放更是從起初的怒怨中回了神,被眼前的景象驚了一驚,不由得連連說了幾聲的『好』,『辟啪』的拍著手,交口稱讚。
北辰夜看了北辰逸一眼,淡淡一笑,朗聲道:「這是如意佩,可不是眾卿家口中無價值的璞玉。」
眾人連連稱是,原先口出狂言那廝更是羞紅了面,坐在那裡一聲不敢多吭,為自個兒的酒後失言,更為自個兒的有眼不識金鑲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