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在樓亦歌的指引下沿著一條通往敷華亭的青石小徑走了進去。
他胳膊上的血滴滴落落灑了一路,直看得重陽觸目驚心,檢查了一下,卻是不幸中的萬幸,雖然傷口很深,但是卻並未帶毒。
到了敷華亭,但見樓亦歌輕輕一彈,連著的巨大柱子之間便彈出個縫隙來,重陽也來不及驚奇了,樓亦歌給她的驚喜與驚嚇過多,她的心都有些承受不住。
扶著他進去,將其安置在正中的軟榻之上,望著他被血全數浸濕的衣袖,心口一緊。
「你這裡可有療傷的藥?」她輕聲問道。
樓亦歌雖然肩膀疼著,但是瞧著她不顯山漏不露水的關心,心裡頭確如抹了蜜一般的,毫無血色的唇角甚至抹了一絲笑。
重陽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以為是疼的緊了沒聽到她的話,忙又問了一遍:「有沒有藥?」
屋頂之上輕微的腳步聲響起,重陽的精力卻集中在他的身上,所以並未注意到,但是樓亦歌卻明銳的捕捉到了。忙收了神色,用未受傷的另一隻手指了指:「出去左轉最頭上的廂房有個與此屋子相同的櫃子,藥箱在下頭第二個。」
「一個藥箱放得那麼隱蔽做什麼?」重陽不疑有他,嘀咕一句,推門去拿。
重陽一出去,原本潛伏在外頭的樓亦歌的手下鐵面便閃了進來,抱了抱拳奇怪道:「主上,明明屋子裡就有藥箱,為何讓她去外頭拿?」
樓亦歌看了他一眼,心想若不是怕你闖進來所以提前知會你一聲又何必支開她。
但是蒼白的面容卻是沒有任何表情,只淡淡道:「你不必理會,只速速離開,今兒個夜裡,不必守夜,也不要在雲岫湖周圍徘徊。」
「可是主上的傷……」鐵面不解的開口,一張臉隱在面具之下,亦毫無表情可言。若不是他的雙唇在動,難免讓人誤以為是塊雕塑。
「你無須擔心,走吧!」樓亦歌沉聲道。
聽著外頭的動靜,重陽已經拿了藥箱回來,腳步極快,聽得出是心中著急。
樓亦歌卻頭都懶得抬,只擺了擺手,示意他迅速出去
鐵面知曉樓亦歌的性子,見狀不再多說,黑色夜行衣一揚,寬大的袍子將人隱退進去,瞬間消失無蹤。
但見一陣風起,人已消失無影。
樓亦歌方才輕笑起來,鐵面自然是不明白他的算盤——若是她察覺了還有旁人,那定然會讓旁人給他治傷,好不容易得來的獨處機會,白白浪費了豈不可惜?
重陽抱著藥箱進來,看著他蒼白的臉頰仍是笑意甚濃,不由得更生奇怪。
「你到底在笑什麼?疼的腦子也壞掉了?」重陽將藥箱與水盆擺在窗前,半跪下去輕輕撕開他的衣袖,走了大半日,少許的血干已經涸凝,粘連著衣衫與皮肉,猙獰的紫紅。
重陽不敢用力,只輕輕試探著撕扯,饒是動作很輕,卻經不住血肉生生撕開的疼痛,樓亦歌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我要給你清理傷口,若是疼你就出聲。」重陽看了他一眼,有些下不去手了,但是再看那傷口,若是不處理妥當怕是要留根。
「不疼。」樓亦歌嘴上逞能,胳膊卻疼縮了一縮,額頭冒了冷汗,他咬緊牙關,裝作無事。
此時他有些後悔了,他支走鐵面,可不市想在她面前看起來這般的虛弱!
英雄才是他的作風,這點傷算得了什麼!
只是,真的疼,甚至似乎能聽到皮肉撕裂的聲音。
不如找些什麼來分散注意力的好,於是半支起身子,望著正在輕柔緩慢動作的重陽,她額頭上冒了汗,手尖也微微顫著。
他伸出另一隻手拿起帕子給她拭了拭額角的汗,輕聲道:「你昨個兒在湖邊唱的是什麼歌兒?」
這般親暱的動作讓重陽稍稍一頓,下意識的將身子往後縮了一縮。
待意識到自個兒反應過於強烈之後,重陽的面上不由一紅,忙伸手接過帕子來,胡亂的擦了擦,見他的手仍停在半空,有些尷尬的笑了笑:「你說的是《敕勒歌》?」
手上一空,樓亦歌笑容一滯,卻只收了手輕輕點頭:「以前似乎沒聽過,可否再唱一次?」
原以為他沒聽到,誰知現在提了起來,重陽抬頭,對上他殷殷期盼的目光,也不推辭,只繼續著手上的動作,盈盈唱了起來: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低聲淺唱,卻是娓娓動聽,聲音婉轉,如同夜鶯鳥兒般的,鶯鶯不絕於耳,直聽得樓亦歌入了神,歌聲停許久都沒開口。
重陽望了他一眼,見他怔怔瞅著帷帳,卻似是入了神一般的,趁著此時,重陽一個巧勁兒,將最後的粘連之處撕開。
血再度湧了出來。
「啊——」樓亦歌忍不住,呻吟出聲。
重陽忙拿著帕子在溫水裡濕了一濕,輕輕撫上他的傷口,柔緩的將血跡擦拭乾淨,沒了衣衫的阻隔,她的動作極為輕緩,如同孩童軟弱無骨的小手,輕撓心肝,卻是癢癢的,讓樓亦歌逐漸平緩下來,連錐心的痛都不覺得那般難以忍受了。
重陽見他神色鬆快了不少,才開始處理血跡,待傷口四周額血跡都處理乾淨,又將帕子扔進水裡,銅盆中的水立馬紅了一片,撈出來擰了一把,又擦了一遍,才開始上藥,包紮,一系列動作倒也順手,最後在上頭綁了結,方才長吁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