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又平淡地過去十日,這天,許蝶仍然在院子裡養花種草,梁書仁一次也沒來過,好像很忙,奇怪的是林容也沒來示威,林氏也不見來。許蝶也沒在意。
「小姐,小姐,」小香作為情報員天天周轉與這裡和外面,一有消息就跑來,所以,許蝶還算不上是與世隔絕。
「小香,又有什麼事?你不會跟黃山鬧翻了吧?這一驚一乍的。」許蝶探出頭來。
「小姐,不好了,姑爺把二小姐送進青樓了。」
「什麼?慢慢說。」許蝶放下手中的布料。
「管家說,昨天早上,姑爺就把二小姐送進青樓了,說是要讓林風生不如死,這會兒,二小姐該是…唉!姑爺好殘忍啊!那裡擺明是個火坑,二小姐怎麼受得了?」小香是善良的,不希望林家人受罪。
「二夫人呢?」
「不知道。」
「我去找梁書仁。」許蝶非常同情林容,當初,梅姨要把她弄進青樓的時候,她怕得要命,看在姐妹情分上,看能不能替她做點事。到了書房門口,許蝶聽到林中客的罵聲,當下屏住呼吸,靜靜聽著。
「書仁,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林蝶?她怎麼說也算是你妻子了,你把她送到那裡有沒有想過別人怎麼想你?」林中客踱步的聲音,他就是喜歡把動作弄大。 「她活該。」梁書仁冷冷的話語讓許蝶心驚肉跳。
「你對得起林容嗎?如果告訴她,她一夜之間,死了爹,死了娘,妹妹也進青樓,而罪魁禍首就是她的夫君,她會怎樣想?」林中客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容兒永遠不會知道。況且是他們林家欠我梁家的,林風他終於心痛難耐,走火入魔,筋脈斷絕,吐血而亡。」梁書仁吐出一口氣。
「書仁,你錯得太離譜了,你傷害林容還算少嗎?要我給你計算一下你對她的傷害嗎,娶親路上,你要我劫財嚇她,她狼狽嫁給你;洞房花燭夜,你騙雪上飄去殺她,她躲過了;接著,你又制定一系列家規限制她的自由,她聰明躲過;後來,你還叫梅姨綁架她,要把她送到青樓,她逃脫出來了,書仁,你想過沒有,一個暗無天日的地窖,你讓她一個女人怎麼承受得了?」
「夠了,」梁書仁大吼,「別再說了,」
「我要說,不說你不清醒,出去江湖,你只管著要把林風搞垮,就把他的鋪子整沒,林風出初令要莫為派殺手追殺她,幸好她有武功,不然…可惡的是你出次令追殺她為的就是看看林風所謂的惻隱之心,還要跟莫為一起利用她引出林風是江湖中人,你…」林中客氣憤,「還有,你誣陷她『紅杏出牆』,打她一巴掌,還娶林二小姐刺激林風,書仁,你何時變得這麼殘忍了?現在又把林蝶送去青樓,你要讓她怎麼辦?你真不是人。如果不是雪上飄找到我,我還不知道你會做出這樣的事出來。」林中客狠狠地打他一頓,「家有賢妻,你不懂得珍惜,你…我說過,如果你不珍惜她,我會帶她走。」
「你休想,她是我妻子。」梁書仁擦擦嘴角的血跡,「我不會讓她知道的。」
「你以為別人不會告訴她嗎?雪上飄就查出你對她的一切傷害,找時間會告訴她的,書仁,你快去找她解釋,這麼好的妻子,你怎麼忍心?」林中客雖然到現在還沒找到無名做媒,但他又不是傻瓜,雪上飄還有無情找到他,告訴他真相後,他的正義感就出來了,匆匆忙忙趕來責罵梁書仁,想要把他罵醒,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我會跟容兒解釋的。」梁書仁把林風氣死後,心裡也空空的,對啊!仇報了,可也傷害了最深愛的人,容兒會理解我的吧!我晚上就去解釋,很久沒見她了。
「你好自為之,」林中客打開房門大驚失色,「嫂子?」梁書仁騰地飛奔出來,怔怔地看著許蝶:淚流滿面,笑顏如花,是悲還是喜,只有當事人才知道,那眼底的悲傷,教人心驚肉疼。
「容兒,」梁書仁內疚地輕喊她的名字。
「嫂子,我……」林中客知道自己闖禍了,多怪自己太直白了。
「林中客,謝謝你告訴我一切,你走吧!我跟你兄弟談談。」許蝶擦擦眼淚,梁書仁心疼。
「好,你們夫妻的事你們自己解決,如果他對你不利,就喊我。」林中客讓道,自己則走到院子裡。
「容兒,」梁書仁看著許蝶進書房,想要去抱她,被許蝶躲過了。
「梁書仁,林中客說的是不是真的?」許蝶看看桌子上的東西,轉過身來看著梁書仁。
「是,可是,我並不是有心……」梁書仁還想說什麼就被許蝶點了穴,現在不能說話不能動。
「梁書仁,你不用說話,聽我說就行了。」許蝶坐下看著他,「我不知道我是屬於妻子還是棋子,總之,遊戲已經結束,我們玩完了。他們都知道真相,唯獨我一個當事人不知道,我還以為自己有多聰明,可以猜到很多事,我知道你在利用我,我不怪你,因為林風真的很可惡,如果可以把他剷除,我不介意你利用我,沒想到你卻一直在利用我,存著心思要我不好過,面對這樣欺騙,我做不到沒事發生,一想到我每天活在你的陰謀下,面對著你的虛情假意,我受不了。當我們的婚姻面對危機的時候,你拒絕了相信我,我們連起碼的信任都不存在,以後的日子,我又如何有信心跟你一起共同維持瑣碎生活?」明顯,梁書仁眼睛睜大,不可置信地看著許蝶。
「我不是林容,被你叫成林蝶的才是真正的林家二小姐林容,我叫許蝶,是梅英的女兒,也是林風的女兒,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代嫁,這是林風想出來的辦法,他真的很疼愛林容啊,上天喜歡作弄人,他們的罪過由我來承受,」許蝶輕輕地磨著墨,不去看梁書仁的眼睛,「我不知道林風厲害到什麼程度,居然可以讓所有的人都認為我是林容。」梁書仁聽完後,不再有仇恨,滿眼的心酸難過,許蝶攤開一張紙,輕輕的摩挲,感觸良多,「你娘的事我也知道,那次,我到你娘居住地被你發現後,固執的我,還是去了一次,就是你出江湖那些天,我發現你娘藏在箱底的信,都是思念梁二老爺的,」許蝶說到這裡,她哭泣了,為梁夫人悲哀,為一個美麗女子的悲慘命運難過,憤恨梁老爺對一個女子的摧殘,古代女子的悲慘生活很直觀地表現在眼前,是我們現代人想像不到的,也不怎麼認同的。許蝶當時看著那每張紙後面都附有血跡,血跡是怎樣弄上去的,她無從而知。
「梁夫人的筆記,應該是匆匆忙忙寫下的,有些字跡工整,有些潦草,可能是怕有人發現吧!她在信裡說道,『梁郎,十年了,淚已盡,心也枯,我還是不斷地思念你,這十年來,外人覺得我作為梁家夫人,過得日子很光鮮,是啊!嫁給他,很幸福,他對我很好,好到我連思念你都覺得對不起他,覺得自己不再是自己。我也很努力忘記你,好好跟他過日子。可,那天晚上,我做夢喊著你的名字,醒來對上他猙獰的面孔,一切都變了,他說要我付出代價,於是,每天折磨我。現在想想,一切仿然如夢。每個晚上,他都或咬或掐或用鞭子折磨我,連那幾天……可憐我全身沒有一塊好肉,疼痛襲滿全身,想死又死不了,我曾經求他放過我,語言到了嘴上已空洞不已,換來更多的折辱,好多次我都想跳湖自盡,可我死了,仁兒怎麼辦?他還那麼小,怎麼可以沒有娘親。剛有仁兒那會,我忍著疼痛直到他出生,小傢伙很淘氣。日子也稍稍好轉,後來我才知道他事事不如你,從小就不受老爺的寵愛……出了那事以後,他晚上折磨我,我受夠了,我要報復,我每天都把血滴在紙張後面,我一定要讓仁兒發誓終生不娶,我要他『斷子絕孫』,是他,害得我們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是他,心如魔鬼手如鉗,折磨著我。有愛不能說,每天過著行屍走肉的日子,夠了,我快堅持不了了……』」
「我想她的疼痛就像你那天晚上對我一樣吧!呵呵!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許蝶抬頭看了一下梁書仁的淚水在打轉,他使勁的搖頭,好像在說:「不是的,容兒,我不是他,不是的。容兒……」
「她死了,死得時候對你說了什麼我不想知道。」許蝶摸摸眼角的淚水,「但我不會像你娘一樣任人宰割,梁書仁,你知道嗎?我不會讓自己的感情處在仇恨中,所以,我會離開,沒有你,我一樣可以活得很好,就這麼簡單。」許蝶用毛筆沾沾墨水,「我受不了你的殘忍,想必林容的生活,在不久就會降臨在我身上,既然你不愛我,利用我,我又何必像個哈巴狗一樣纏著你。今日,就是我們斷絕的時刻,」說完在紙張上匆匆忙忙寫幾個字,用氣呼呼,走到梁書仁的身邊,「恩怨到此結束,」拿起他的手,沾些印泥,梁書仁似乎不肯,用內力抵抗許蝶拿他的手,許蝶不顧他眼睛裡的哀求抓住他的手指在上面按壓,「多說無益,後會無期。」許蝶抬頭看到梁書仁搖頭,淚水盈面,心裡一緊,掂起腳尖親了親他的嘴唇,梁書仁的淚水滴在許蝶的臉上。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早不該在一起,又何必開頭呢?都是天意弄人啊,等到彼此相愛時,卻要承受離別的哀傷,是誰的自尊心遭受打擊?又是誰的任性成就犧牲?還是誰的大度換來安謐?在感情面前,人人平等,當某一方帶著功利性對待另外一方時,這就不再是愛情,徒留一地遺憾。四目相對,瞳孔裡,你亦有我,我亦有你,你望我,我憐你,不該就此撒手。本是情已深深,愛意濃,卻不堪落淚背後傷。我心痛已決定離開你,不是我要對你不管不顧,而是我們的感情經不起浪花的衝擊,你要好好,多保重,淚水灑落在臉上,只有哭泣代替悲傷。
「小香,我們走。」許蝶離開梁書仁的唇,踉蹌的打開書房門,對著門邊候著的小香說,她差點就心軟,她知道自己不是無情的人,只是太累了,不想去回憶這段本該歡喜卻不信任的場面,是應該給時間讓彼此沉澱,幾天後、幾月後又或者是幾年後,雙方都冷靜下來,不是帶著仇恨的時候,這段感情還可以再繼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嫂子。」林中客看著她的背影喊了一聲。
「林中客,我一直沒有求過你,這次,懇求你,等我離開再解開他的穴道。」許蝶沒有回頭,只是停住腳步。
「好,我答應你。」林中客透過窗子,看了一眼書房裡淚眼朦朧的梁書仁,是該讓他好好清醒的時候了。
「謝謝。」許蝶一步一步艱難的往外走。梁書仁透過窗子,想挽回卻動不了,也開不了口,她該有多恨?恨他不該對她造成傷害。她該有多惱?惱怒他不肯放棄仇恨。如今,一切成影,是該有多痛苦。兩個人,一起痛苦到什麼時候。為什麼,一切說開了,是那般不容易。梁書仁眼神哀求林中客,求求你,放了我,放我去尋找,放我去追逐她;求求你,不要讓她走,不要拋棄我;求求你,給我一個改過的機會,不要讓我茫然度過餘生。
「放她走吧!」林中客歎了口氣,換做是別人,恐怕早已心傷到枯死,她懂得愛護自己,多麼難能可貴的精神,離開你,她或許活得更好,林中客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