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朦朧,初秋的傍晚微微透著涼意,未央宮外不知何時飄起了細雨,那雨水細如針尖,又密若牛毛,細細密密竟是不肯停歇。細雨霏霏,順著桂花樹枝流下,點點滴滴,似是落淚。微風輕拂過,桂花的花絲隨風舞動,空氣裡夾雜著飄逸的芳香和淋漓的水氣。
總是在吟風樓看見下雨,如今,重登九五後在未央宮看到了秋雨。
「天涼了,多穿點衣服。」
我循聲轉過身去,看到祭司似笑非笑地站在我面前。
俊逸的臉龐依舊,和往日比起來,沒有任何變化,「下雨天還是不要去吹風,你的風寒剛剛痊癒。如今,你得償所願,還有什麼渴求的?」
他知道,我那日淋雨就是為了逼他封我為女帝。
知道,我和易繚歡比起來,都是用了同一個手段,都是見不得光的手段。
「我是不是很卑鄙?」我反問祭司。
祭司一笑,「你不是。」
「為什麼?」
「因為,就算你不逼我,我也一樣會廢掉易繚歡,封你為女帝。還記得我那日對你說的話嗎?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我所不用有的東西。你的倔強,你的執著。」
我一愣,不知如何回答他。
「恍然今生的我,就是現在輕狂的你。」祭司沒有看我一眼,只是看著那從九天落下的雨水,「本想給你的,可是卻沒有時間。」
他低頭,看著我。攤開手後,一點紅色,彷彿是血珠一般的一顆紅寶石,眼淚般的大小,四周沒有裝飾,宛若天成。這是一顆耳珠。
「我不要。」習慣性地拒絕了他。
「四年前的,我以為日子還長著,所有一直留著,沒想到四年後就成了廢物。」他的眉目流轉,神色彷彿是四年前的氣宇。
有一種隱忍其實是蘊藏著的一種力量,有一種靜默其實是驚天的告白。
我一愣,想起過去,想起現在,「給我。」
我接受,不為此時的逢場作戲,只為四年前的自己。
他卻沒有放到我的手上,將我的細碎耳際繞在耳後,輕輕拿下我現在兩隻耳朵上的耳墜,把那個僅有一隻的耳珠戴在我的耳上。
玲瓏剔透,在空氣中閃爍著柔和的光芒。
「春山煙欲收,天淡星稀小,殘月臉邊明,別淚臨清曉。語已多,情未了,回首猶重道:記得綠羅裙,處處連芳草。」他一字一句,無比清晰地念出了那句詩句,字字入耳,恍若隔世一般。
三日後——
「陛下,祭司大人有東西給您。」白皎皎拿著一幅畫似的東西跑了進來。
「放著,我沒心情看。」我一邊忙著批閱奏章,一邊回答道。
「可是,奴婢看這東西肯定貴重得很。以前伺候欣帝、歡帝的時候,從來就沒有祭司大人送給她們東西,只有她們送祭司大人禮物的。」
「哦,是嗎?」我抬起頭,好奇地說道,「打開來看看是什麼東西。」
白皎皎小心翼翼地拉開卷軸,綴著早開的月桂,廊簷的風鈴,人物的側臉與伸出去接雨水的手,乃至隨風輕揚的衣袂,都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特別是左耳的刻畫,極為精細,上面帶著一顆紅色如同血珠的寶石耳珠。
我不經意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此時我戴的是父後留給我的耳墜,那顆耳珠已經被我放起來了。我對他的漠視,莫過於此,我可以對任何人懷著一顆仁心,但是唯獨他。
你我形同陌路,相遇也是恩澤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