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柔軟的被褥中安靜地睡著一個女子,朱唇緊緊地抿著,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烏黑的碎發星星點點地在她的臉頰上拂動,沒有一處能夠看出她到底是不是一個活物,就好像是一尊不能生氣的雕塑。
「怎麼樣?」一旁黑衣男子問道。
「沒事,死不了。」祭司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
「公子用『死不了』這三個字,未免太薄情了吧?」黑衣男子那雙凌厲的眸子帶著幾分桀驁不馴,輪廓優美的臉頰上一雙深邃的眸子,和祭司如出一轍,清冷地幾近透明。
只是略微女態,和身上散發的氣質略有不同。
「怎麼?你倒是學會多情了?」祭司的語調半開玩笑。
絕色一愣,不知何言以對,「公子莫拿絕色開玩笑。」
「易繚歡呢?」
「她今日不上早朝,借口說是略感風寒。那些元老大臣方面,還是比較安分,不過是一些無力的反抗而已。只不過,」絕色頓了一下,「聽說易丹藍要去苗疆。」
「隨他去。」祭司淡淡說道,「不過,還有一件事要你做。」
「公子吩咐了便是,絕色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絕色是爽快人,和陰柔女態的外貌相比較,他的性格卻是堅貞硬朗。
「殺了苗若嵐,」祭司沉沉地說道,「我本無意殺她,只恐她無意間在那個人面前說上寫什麼,要是她知道我沒有死,那就後患無窮了。」
「以我們現在的實力,難道還怕南邵那邊的人知道嗎?」絕色不屑地說道。
「知道了,那就不好玩了。我要他們給我施加的痛苦,上百倍地償還。」祭司狹長的眸子中隱隱有一種強忍的恨意,只是被他無盡的漠視掩蓋住了。
祭司他,除了攻於心計,還有一點更是可怕,他會隱忍。
高興時隱忍,傷心時隱忍,痛苦是隱忍。就算是踐踏他的尊嚴,叫他永無抬頭之日,他都能咬牙忍過。
他轉過身,看了一眼榻上的女子。她瘦得楚楚可憐到了極致。中原有句話說「人比黃花瘦」,說的就是如此吧?
或許是執著,或許是倔強,我們的內在靈魂,是如此的相似,叫我如何對你狠下心?祭司歎了口氣,「你那麼想要你的江山,那麼恨我,如今,你就要得償所願了……」
絕色靜靜地看著祭司,他明白祭司的意思:拱手江山,不為卿笑,只為夙願。
「我自是年少,韶華傾負。怎知紅絲錯千重,路同歸不同。既然是這個樣子,那就一直保持吧,至少,還可以這樣對持著。一同不動聲色地飲茶,踏碎這一場,盛世煙花。」
祭司一字一句,淡淡吐出,那些言語,彷彿是禁錮了無數歲月輪轉後才緩緩流淌出的。
「公子喜歡她?」
「這無關愛情,只是我們都是亡國奴。」
「聽不懂,」絕色一笑,聽到這個回答,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不覺得,跟我在一起,有一種非常痛苦的感覺?我永遠聽不懂你的話。」
「若是聽得懂了,你還叫絕色?」
「若是聽懂了,我肯定就看穿了凡塵俗世,改叫『無色』了。」絕色嗤之以鼻地說道。
祭司和他,捨生取義,忠心一場,不圖名利,不為榮華,可是他卻這麼讓人難以揣測,叫人情何以堪?
「我一直覺得,還是酒足、飯飽、自然醒的生活適合我。我和你是兩個世界的人,你和她又是兩個世界的人。」絕色說罷便從窗口躍走。
兩個世界?
那麼,誰和誰是一個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