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六 黃泉碧落,生死不計
「娘親!」小焰兒小小的身影在火場中來回尋找著陌雪。
銀河清淺,隱隱仍有牛郎星和織女星在河的兩岸對望,夜間青灰色的天空印著沖天的火光而著上不同尋常的火紅,照亮了天際的浮雲,恍若一襲輕簡苒柔的紅紗。可是,倒影在天際的畢竟不是真相,當烈火的魔爪伸向那片乾淨的土地時,它張牙舞爪的姿態又是多麼令人不寒而慄!一棵棵參天古木應聲而倒,相顧不及。
「娘親!娘親!……」
小焰兒稚氣的聲音中無不透著著急,火海中奔跑的身影絲毫不在意那灼人的溫度和隨時可能坍塌的木屋可能傷到自己。娘親不能走路!娘親害怕火光!小小的腦袋裡什麼也無法想到,獨獨這兩個意識在跳躍穿梭,侵佔了他整個思維。於是他便瘋了一般在四處充斥著刺鼻的濃煙的火海中尋找著他的娘親。
「焰兒!……快走!……快跑啊!」
陌雪掙扎著跌倒在床邊,望著熾焰愈發猖獗,心地恐懼難以控制,無望蔓延無際。時間彷彿回到了三年前那場大火,火海中的雪域宮,那時蒼涼無助的她。刺鼻的濃煙迷了雙眼,逼得人落淚。焰兒的聲音忽遠忽近,透過烈火的鋒芒恍惚間似是看到了焰兒小小的身影正試圖穿過火障奔自己而來。
不要過來!不要啊!……別過來!快走,離開這裡……
陌雪深知自己如今這副模樣就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何況是小燕兒呢!若是沒有自己拖後腿,小焰兒如今的功夫,自己逃出去綽綽有餘。那幾句話在嘴邊徘徊,出口時卻成了一陣陣劇烈的咳嗽聲,直至逼出了眼淚,朦朧了視線也還不罷休。
「咳咳咳,咳、咳……慕……」
而小焰兒此時也恰好看見了從天而降的慕執修,拉著他的手,渴求的目光我見猶憐:「慕叔叔,快去找娘親!焰兒要去救娘親!」
當慕執修找到小焰兒的時候,他只看到那張英氣的小臉上掛滿了令人心碎的淚花,這個就連墜馬的時候都不曾落過一滴清淚的小男孩,在這一刻竟然哭得像一個無助的小嬰孩,只因為他的母親。慕執修蹲下修長的軀幹,為小焰兒擦去眼角的淚水,滿心滿眼儘是疼惜。
「娘親~~~」
「焰兒~~~兒子~~~」
淚水奪眶而出,陌雪知道,這一生,自己已經再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除了懷裡這個至寶,她所擁有的任何美好的東西,三年前就已經一件一件地被老天奪走。熬傲人的容貌和身姿已隨雪域灰飛湮滅,健全的雙腿也在擎天柱下不良於行,愛她的,她愛的,都已經不再有任何資格擁有了……
「你們倆在這裡待一會兒,我去去就來。記住!千萬不可以亂動半步!」
慕執修鄭重地叮嚀,觀察了火勢,應該暫時不會蔓延到這裡。深邃的黑牟利有著令人看不懂的神色,得到肯定以後,那一個轉身似有一個世紀那麼長,邁出的每一步需要多大的勇氣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遠遠望著那道身影縱身離去,衣袂消失在眼瞼,火海另一端那一回眸似是灌注了無窮的力量,道不盡的清寂。陌雪摟著焰兒,直至濃煙將她逼得幾欲昏厥,慕執修那一走卻再也不曾出現,那一句「去去就來「也成了空頭支票。越來越多的恐懼在這熊熊烈火之前也變得如此蒼白無力。
小焰兒在懷裡已經昏昏欲睡,紅撲撲的臉蛋昭顯著他有多麼難受,可是從頭到尾他就連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說過,只是安安靜靜地躲在陌雪的臂彎,等待他的慕叔叔,他相信,慕叔叔不會欺騙自己和娘親的!——
當齊閻殤踏進這個村落的時候,沖天的火光惹得他一陣心慌,三年前的一切再度重演。三年前因為自己的大意,他失去了他的丫頭一次,三年後他好不容易再次找到了他的丫頭,難道上天忍心讓他們再度分離麼?
齊閻殤騎著馬,帶著顏卓和海陽,三人徑直來到了三年前自己和陌雪曾經居住過的那個小屋,果然火勢兇猛得令人後怕……
火紅侵染了銀月,紅月升起處,注定是一個改變一切的夜晚。
「師兄,火勢太過兇猛,你不可以以身犯險!」一桌攔住抽身下馬的齊閻殤,盡職盡責地喊道,「說不定師嫂並不在裡面,你這樣進去很可能是中了別人的圈套!」
「三年前你就讓我不可以以身犯險,三年後你以為我還會這麼傻麼?」不顧顏卓的勸阻,齊閻殤毅然決然地走進火場,心中早已做好了打算——
上黃泉,下碧落,生死不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