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怎麼啦,他三嫂?」問話的是本村的一位大娘,丈夫姓李,住在村西頭。
「啊……幾天吃不下睡不好……身子虛……眼前直冒金星……」化芳說。
「可不是哩,誰不掛著自家女兒?」
化芳想不到村西頭的老人也知道了娜娜的事,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啊:「你們也知道了我們家娜娜的事?」
「咱村誰不知道?可這是為了啥?」愛打聽事是婦女的專長,而傳播小道消息不必專門找時間,婦女們在說話時會很輕易地捎帶出來。沒有幾個婦女能安靜地自己獨處一天,她們需要交流,一交流,什麼事都會大白於天下,而涉及男男女女的事是熱點話題,事情若涉及隱私,嘁嘁嚓嚓說完後還不忘加一句:可別亂傳,我只告訴了你,保密啊。越強調保密,那故事長腿長翅長得越快,像冬天狗攆的兔子那麼快,像夏天的蚊蠅那麼無處不到。
「我也不知道哩,是從北京趕回來的……今天晚上,她爸就把娜娜接回來了,一切就鬧明白了……我這是去買隻雞,準備做好吃的呢,怎麼就眼冒金花起來……」化芳說話盡量簡略著關於她家娜娜的內容。
「想閨女想的唄……」李大娘頗解人意地說。
這句話撞擊了化芳的心靈,化芳的母性被激發出來,雞鴨鵝狗還護崽呢,何況人呢?化芳決心無論如何要保護女兒,不能讓女兒再受到傷害。為了保護女兒,必須與趙全一刀兩斷!還要防備著趙全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他能害親娘就一定能害任何一個人,還教育局工會主任呢,狗屁!害人精一個!教育局這教育人的地方咋能有這樣的人渣?那次車禍怎麼閻王爺咋不收了他?留著他坑人害人!
想到此,好像渾身有了勁頭,努力地站起來,李大娘攙扶了她一下,她終於站起來了!長長出了一口氣說:「我想明白了!」由愛轉恨的力量往往比原始的恨更強烈,所以恩愛夫妻一方變心另一方往往有過激行為,很容易理解。
「是啊,什麼事都得想開,年紀輕輕的,這樣怎麼行?擔心、生氣都不管用,想得開才行,有事辦事,還有過不去的火焰山?」李大娘開導著化芳說。
化芳摸了摸兜裡的安眠藥瓶子,想:「我為什麼去死?該死的是趙全!」她此時喘氣已經勻勻實實了,就說,「是哩,我該吃就吃,該喝就喝,保住這百十斤,還要拉巴兒女成人呢!」
「這就對了……」大娘說。
二人又拉了幾句家常,各自回家。
化芳回到家,和父母一起等著一家人的團聚。可化芳坐立不安,她的心事太多,心事太重。作為母親、作為妻子、作為女人,她的擔心太多太多……
五月十五號,是陰曆的四月十一。月亮像被什麼牽動著的半拉銅鏡子,正努力升向天空,似乎到天頂,她就能圓了似的。皎潔的月光傾瀉在白馬崗的農家小院,照得化芳的身影黑黑的,那黑影隨著焦躁的化芳,在不停地移動。
夜裡十點多,娜娜和爸爸、奶奶、大爺以及姑姑終於一起回到了家。
化芳跟女兒緊緊抱在一起,相擁而泣,母女倆都說不出話。
趙文和小琴攙扶著母親進屋。
此情此景,趙發沉默了,鼻子酸酸的,強忍著眼淚。他不知道怎麼說怎麼做……
「都在院子裡幹嘛?回屋裡吧!」娜娜的姥姥說。
人們都進了趙老太太的屋裡,互相寒暄著。
屋子早被化芳收拾好。婆婆坐在床沿上,啊啊地比劃著,很激動的樣子……
「娘,別激動!」趙文說,「一家人團聚了,你該高興才是……」
母親點點頭,似乎平靜了許多。
溝通的橋樑被中斷,趙母能接受信息而不能傳遞信息,她心裡急,誰也不能理解趙母的心思,雙方都痛苦。
趙老太太衝著親家母招招手,娜娜的姥姥趕緊走上前,兩位母親的手緊緊地攥在一起。
「親家母你受苦了……」
趙母點點頭,接著向化芳努了一下嘴,人們都不知她的意思。化芳心裡咯登一下,自從婆婆原諒了她以後,她似乎有了驚氣底子,婆婆的一個眼神都讓她害怕。
化芳說:「我沏上茶吧……喝著水說話……你們餓嗎?」
化芳有些語無倫次。
「喝白水吧,茶水喝了會興奮,會睡不著覺的。累了、困了卻睡不著,更難受……」趙文說。趙文一直不待見這個弟媳,人的第一印象往往形成思維定勢,一輩子都難改變。
小琴幫著嫂子端水。
「我準備了麵條,熗鍋的菜都備下了,電鍋,一會兒就能做好……我去下吧?」化芳環視了一下,徵求意見。
「不餓……不餓……」眾人都說。
「我還真有點餓了。」娜娜說。
「小孩化食膽快呢,少下面,稀稀的,都喝點……」小琴說著,拉著嫂子離開了屋子,走進廚房,迫不及待地講她的歷險過程:「真是太險啦,再晚幾分鐘,娜娜就被糟蹋了!」
一句話驚得化芳呆若木雞,傻傻地聽……
小琴是很利索的女人,嘴快手也快,一邊說一邊做飯,說到激動處,兩隻手也幫著表達……
「唉吆吆!沸啦沸啦……光說話啦……」小琴高聲喊叫了起來。
下了麵條打上雞蛋的鍋裡溢出白沫,小琴慌忙去掀鍋蓋,鍋蓋滑而且燙,光鐺一聲掉到地上……
化芳似乎呆了,一動不動……
趙發聽到動靜跑進廚房,迅速關了鍋的電源開關!手燙了一下,趕緊往手上吹了口氣,又極快地摸了一下耳朵。
「怎麼啦?」趙發急切地問。
「光說話了……沒想到這麼快就沸了……」
「你都說了些什麼?怪不得大哥、二哥都說你嘴快……」
小琴受了哥的數落,伸了一下舌頭,說:「我也是怕嫂子掛著……」
趙發一回頭,見化芳像根木頭樁子站在那裡,走過去。拍了她的一下肩膀:「怎麼啦?芳。」
化芳像從夢裡被叫醒,哇地一聲哭了:「我那苦命的閨女……」撲在趙發懷裡,像個受委屈的孩子。
「別這樣……都過去了……」趙發安慰著妻子,又轉過頭對小琴說,「你看你把你嫂子嚇得……」
「怪我怪我……」小琴自知理虧,路上兩個哥哥反覆囑咐她不要慌著告訴化芳事情的經過,怕化芳受不了,沒想到小琴如鯁在喉不吐不快,嚇得嫂子靈魂出竅,連忙說,「怪我怪我……我把麵條端到北屋,你們拿碗筷、醋和香油……」說完蹬蹬蹬走了,逃跑似地。
「發子,我們再也不能把娜娜留在家裡了……」
「好,大哥和我商量了初步的計劃……我想好了,我們一家再也不分開,帶娜娜走……話不是一句就能說完的,事不是一下辦完的,我們從長計議……」說著推開化芳,擦著化芳的眼淚,「擦乾淚,洗把臉,別讓老人和孩子看出來……」
一家人只有娜娜喝了兩碗麵條。
化芳站在娜娜的身後,看著女兒喝,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她不停地咬著嘴唇,心裡默念:「娜娜,我的閨女真是受罪啦……」
娜娜喝完了還說:「家裡的飯真好吃……」
「活動活動,去休息吧,娜娜。」化芳說。
「好的,我去看看亮亮,問問他想我了嗎?」
「他怎能不想……他睡了,你別叫醒他……」
「我也要好好睡到自然醒……誰也不能叫我……」
「你也真累了……好吧……」
娜娜去了趟廁所,又看了看睡夢中的弟弟,就回到自己的小屋睡覺,化芳為女兒放下蚊帳,又把頭伸進蚊帳裡,說:「娜娜,你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吧?下邊……」
「沒有……」沒等母親說完,娜娜立馬作了回答,因為在石市警察阿姨問過她是否受到性侵害,姑姑也問過她這樣的話題,法醫還給她做過婦科檢查,她敏感地知道母親的意思,就說,「我還是以前的娜娜……沒變。」
「哦,好孩子,我放心了……睡吧……」她愛撫地摸了女兒的臉說,「睡吧。好好睡一覺,明天什麼都會好起來……」
「你和姑什麼意思我知道。你們大人真是的……什麼也沒發生,以後我會詳詳細細地說給你們,省的瞎猜!倩倩瞎猜,我把她的眼差點戳瞎了……」
化芳坐到床頭,愣愣地說:「這孩子怎麼這樣?」說完生氣地站起來。
娜娜噘著嘴說:「我困,睡了,媽你也早休息……」
看著娜娜女兒閉上眼睛,想:「或許大人們都在瞎猜……但願如此……」
娜娜這幾天太累了,不一會兒就發出微微的鼾聲。看著女兒憔悴的面孔,化芳一陣心疼,或許那天娜娜就是在這樣的甜睡中做了惡夢,驚醒後撞見了那樁醜事。這樣她就不自覺的想起了趙全:「我再也不能讓女兒做惡夢!趙全,你要敢動我女兒,我給你拼了,魚死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