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三哥，娜娜好嗎？」侯校長滿臉疲憊，急匆匆地趕過來。
「托您的福，沒事。」見到侯校長急切的神情，心中一軟，想起他跑前跑後的也不容易，本來要發洩的衝動緩解了，「幸虧警察和我們及時趕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侯校長出了一口氣，說：「萬福啊萬福……我一直在反思：娜娜為什麼要跑呢？」
趙發冷笑了一下，說：「學校有輛警車，是嗎？」
「是，我的車——派出所淘汰下來的。」
「這就對了！娜娜打了架連夜跑回家，見門口停著輛警車，以為警察要抓她，就跑出來了……」
聽了這話，侯校長好長時間無語，趙發冷冷地看著他。
侯校長見趙發眼裡有種怨恨和不滿，讓他心中有種悲涼和後悔。侯校長的思緒一下子回到自己熱愛的學生管理工作上……侯校長有著深深的警察情結，他本來是要報考警校的，卻進了師範院校。他把這種警察情結用在學生管理上，鎮服了一些違紀學生，用壓服代替了說服，恰恰那年搞警、校聯防聯治的綜合治理活動，發給他一套協警制服，一旦政教處遇到棘手的事上報給他，他就穿上類似警服的制服去審理和處理學生，他經常用「把你送到派出所去」的話嚇唬學生，還說派出所給他配的警車就是送違紀、違法學生進派出所的！搞的學生見了他和那輛警車，都很害怕……
侯校長意識到自己學生管理方面的失誤，但他不敢承認，因為承認了失誤也就意味著承擔責任，這個責任他覺得是承擔不起的。就想辦法岔開話題……
「石市的警察政治素質和業務素質都很高……佩服、佩服，回去介紹給派出所王所長，讓他好好學學……」
「侯校長，我以為學校還是少跟警察打交道好，別嚇著孩子……」
「讓學生從小就敬畏法律，不好嗎？」
「我雖然不懂這些，但我覺得學生敬畏法律與警察、警車扯不到一起……學生懂法、守法是教育出來的，不是嚇唬出來的……」
「好了，三哥，我們沒搞恐怖式管理……我們以後再討論這個問題吧……學校來電話說找到孩子了，應把孩子交給家長，遺留問題以後解決……」侯校長認識學校指示他盡快離開是非之地的決定是正確的，就說，「學校工作很忙，特別是抗震救災涉及的事很多的，讓我快回校……我想見見孩子，跟你們道個別……」
「好吧。」趙發說，「官身不自由……學校還有那麼多孩子。」
他們到了病房門口時，正好趕上兩個女警官出門，女警官說：「太好了，娜娜沒有收到什麼實質性的侵害，我們共同的努力沒有白費，她的心理也很健康，我們都可以放心了……如果醫生沒什麼意見，你們可以回家了。不過，以後可能需要娜娜指證那些犯罪嫌疑人，你們可以聽當地公安部門的通知，在網絡上就可以解決，不必到石市……」
「謝謝，太謝謝您們了……」趙發和侯校長跟警官握手致意。
「保護人民，打擊犯罪是我們應盡的義務……，我們也應謝謝你們，利用這個機會，我們打掉了一個十惡不赦的犯罪團伙……他們會受到法律制裁的……」
望著警察遠去的背影，趙發和小琴由衷地感激，小琴說：「謝天謝地，謝謝好心人，娜娜的清白沒受到糟踐……」
三人進入房間，娜娜猛然緊張起來，用被子把自己掩藏起來，爸爸問：「娜娜，你怎麼啦？」
「老師……老師是來抓我的嗎？」娜娜在被子裡說。
「不是……不是，我和你爸你姑一樣，是來救你的！」侯校長說。
娜娜露出頭，怯怯地問：「老師，你是警察嗎？」
一句話問得侯校長無言以對，很那堪，侯校長想：學校警察式的管理是為了保護學生，是為了防止學生犯錯誤，學生怎麼不理解呢？
「侯校長，學生見了老師應該是親，怎麼是怕呢？」趙發一邊撫摸娜娜的頭安慰著孩子，一邊問侯校長，語氣裡也有些不解和不滿。
「這個……可能……學生不理解學校的管理……缺少溝通……」侯校長支支吾吾。
「校長，你們學校的老師都像警察嗎？那麼孩子過的是什麼提心吊膽的日子啊？」小琴問，「怪不得孩子唸書沒樂趣，那麼多孩子念著念著就下學了……唉，真是的，多可惜！」
侯校長覺得自己是在接受審判，很生氣，他一生氣就說不出話來，臉憋得通紅。
「侯校長，你們的學校原來是這樣啊……我告訴你吧：娜娜從家跑出來是你們學校的冒牌警車嚇得；娜娜從火車站的收留室跑出去是為了躲避你，才跟那壞女人走的；剛才又是娜娜見到你就藏……要是你們那所學校的老師都像警察，孩子又不是犯人，孩子真沒法在你們那裡讀書了……」趙發怨恨地說。
侯校長委屈得不得了！為了趙娜娜，自己三天三夜辛苦奔波，竟然受到這樣的搶白！他嚥了口唾液，說：「真……真沒想到會是這樣……」
「怎樣？後悔了吧？接受教訓吧！我聽我二哥說過學生『親其師方能信其道』，學生和老師隔著心呢，怎能不出事？」
「好……好，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趙三哥你就請便吧……你們照顧好孩子，我回校交差……」說完轉身出門。
「別走啊，我去送您……」趙發很後悔話說重了，連忙道歉，「我們不會說話，您別見怪……」
侯校長頭也不回，也不答話，急步離去，搞得兄妹二人不知所措，娜娜說：「真好，他走了……別管他……」
娜娜一手拉住爸爸，一手拉住姑姑，三人看著侯校長形單影隻地消失在遠方……
「校長就這氣度，真是不該讓孩子在哪個學校讀書啦……」小琴說。
「這樣看，娜娜回不了韓崗中學讀書了……沒退路了……」趙發說。
「太好了，不去念正好，我跟你到北京去念……」娜娜說。
「爸爸答應你，我們再也不離開！」趙發說，「不過……」
「不過什麼？」娜娜稚氣地問。
「北京不歡迎我們！你是不知道那裡外來孩子讀書的情況……這世道，唉，北京就像大戶人家怕窮親戚上門一樣，不待見我們外來的孩子，北京只需要我們的汗水！不公平啊……」
娜娜很是不解：「書上不是天天講公平嗎？怎麼就不公平了呢？」
趙發是說不清楚的，面對中國教育種種不公平的現狀，業內人士解釋不清，何況平頭百姓？老百姓只有忍受的份兒。
「說公道，道公道，公道不公道，只有天知道。」小琴模仿著《蘇三起解》裡的台詞，引得娜娜笑出聲。這是幾天來娜娜第一次笑，笑得趙發心裡滴血。
正說著話，趙發的電話響了，是大哥！原來大哥已到了石市火車站，讓趙發過去，一同感謝石市火車站和東城公安分局。
趙發讓妹妹和女兒好好在醫院呆著，等他回來。娜娜說：「我一定聽話，再也不跑啦。」
大哥趙文聽到娜娜被救以後，連夜從太原出發，趕往石市。在火車上，通過熟人瞭解到娜娜被救的經過，很是感動。委託熟人在石市預定、趕製了兩面錦旗——一面送給火車站，上寫「救人扶困，義薄雲天」；一面送給東城公安分局，上寫「人民公安為人民，警民團結一家親」。兄弟二人對這兩個單位千恩萬謝的，還說請有關人員吃飯，兩個單位都謝絕了。互相留下了通訊地址、聯繫方式，二人表示永遠不會忘記大恩大德。
在回醫院的路上，大哥說：「這幾天我心煩意亂，就跟咱爹得病以後的情況一樣……咱娘沒事吧？」
「對不起大哥……」趙發說，「娘聽到娜娜失蹤就病了，入了縣醫院……沒什麼大礙，現在二哥家呢？」
「怎麼不多住兩天院？」
「二哥說沒事了，還說在家住可以照顧得更好！」
「他是醫生啊？自以為是！他能照顧好咱娘？」大哥生氣地說，「想當年，咱爹病了，他兩口子說忙，不管；你結婚五年沒孩子，好不容易剛剛有了孩子，你離不開……老二是一沒工夫二沒錢，怎麼？這次良心發現了？他這回還不知怎麼打算的呢！快，打電話，問問咱娘的情況。」
趙發撥電話。
大哥又說：「還有你，老三！七治八治的，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不好好教育，還讓孩子跑了！這個家是怎麼啦？」
趙發從沒見過大哥發這麼大的火，不敢回話。按他的要求把電話打過去，趙全接了電話，帶著哭腔說：「咱娘不會說話了……又入院了！你們快回來吧！」
「我說吧！我有預感！咱娘出事啦！」趙文恨恨地說，「別愣著啦，收拾一下，往家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