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主任在心裡已牢牢地把今夜發生的事定性為安全事故，無論是操場私會、宿舍打架還是娜娜夜間離校出走。
他焦急地在校門口等待侯校長的到來，看看表，已是凌晨三點多。歎了口氣，仰頭望望天，啟明星在東南方。啟明星往往給人以希望，讓人嚮往即將到來的黎明，可是胡主任卻想起當地對啟明星的俗稱——大慌慌，天一黑，他慌慌張出現在西方，忙一宿，天一亮，慌慌地消失在東方。當地人說，啟明星是太白金星，天庭有事他總是慌慌張張地跑前跑後，又出主意有跑腿。孫猴子自稱齊天大聖，天庭盛怒，眾神要剿滅這不知天高地厚蔑視上蒼的潑猴，太白金星力排眾議，主張安撫，親下天庭把猴王誑到天庭做了弼馬溫，好心辦壞事，不是他慌慌，怎能引出孫猴子大鬧天宮的後事……胡主任苦笑了一下：今天我不能做韓崗中學的大慌慌，一切要按部就班，該說的說該做的做，孩子哭了抱給他娘，凡事都是有主的，誰的責任誰擔……這樣一想，他的心沉靜下來，思索著應如何應對發生的一切……
對於安全事故，學校有兩大制度：《安全事故應急預案》和《安全事故責任追究制度》。預案涉及的範圍大到自然災害如流星雨地震，小到學生毆鬥致傷、削鉛筆劃破手指，應有盡有，特別是那些程序性條款，繁瑣冗長，出了事，如果先學程序再處理事，那麼流血事件得把血流乾才能得到處理，著火了得把東西著完再說。出事故逐級匯報是程序的重點內容，胡主任深知其中利害，所以他等，等那個分管安全的頂頭上司侯副校長。
胡主任對這個頂頭上司很不以為然。侯茂陽原來是胡主任的副手，是去年剛提拔的副校長。去年縣裡為改變教育系統在全市落後的局面，對全縣教育系統進行了整頓，突擊提拔了一批校級幹部。
教育是慢的藝術，講究循序漸進，所以有十年樹樹百年樹人之說，不能像啟明星一樣太慌慌。這一突擊，類似於1958年大躍進，有失謹慎，難免魚目混珠，搞得校級幹部良莠不齊。當初買官賣官盛行，本該乾淨的教育界也不再是什麼淨土。侯茂陽的父親是個小企業主，有錢，找人托關係，花了三萬塊給兒子買了個副校長。信息化社會保密是很難做到的，這種事一經傳出，這次目的為換人換血改變面貌的重大舉措，被戲稱為「批發校長」。一碗米飯裡有沙子硌了牙仍是米飯，要是一碗飯有三次沙子硌了牙，吃飯的就會說「怎麼全是沙子」。據說大清朝科班出身的官員，頂戴花翎上是紅銅鍍金的帽頂疙瘩，捐班出身的是黃銅的，現在也沒設什麼標緻。因個別現象而導致否定全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這樣小侯就蹦到了胡主任的頭上。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侯副校長大刀闊斧地修改了一系列規章制度，把侯主任束縛得舉步維艱。那個層層上報的程序，把所有成就都歸功於領導，臉上貼金，一旦主動幹點工作，出了問題就得負責任，動輒得咎，干也白干甚至幹不如不幹，胡主任積極性大打折扣。那些貢獻大有德有才的人受到打壓，其實打擊的是所有幹事創業者的積極性。正如鄧偉人所說，政治路線是靠組織路線來保證的，用人是關鍵。自從這批捐班校長上任後，全縣的教育每況日下，教師跳槽攀高枝、生源外流找出路，形成一種風潮，這些都是因為人們看不到希望的表現。
據教育專家預測，只有到了這批校長逐步退出主政全縣教育之後，這個縣的局面才能擺脫惡性循環、有好轉的可能，所以提醒有關領導：如果想讓該縣教育起死回生或者委婉的說再創輝煌，必須健康的、積極地促進人事制度改革，特別是學校主要領導的更新。這個信息在全縣教育系統透露以後，在職的校級幹部誠惶誠恐，如履薄冰，客觀上對教育工作起了促進作用，但因為水平因素，難免顧此失彼，按下葫蘆瓢起來。這個信息也使不甘心的人如胡主任，有了發憤圖強東山再起的勁頭。
胡主任想藉機考驗侯副校長的時候到了，只有讓狂妄的侯茂陽出了醜，他才有翻身的機會，奪回本應屬於他的副校長職位。出了趙娜娜出走事件，事關教育局領導——教育局工會主任，其後果和影響非比尋常，機會難得。按《安全事故應急預案》和《安全事故責任追究制度》來辦，但求無過，明哲保身，無風無險，還管什麼是否貽誤時機。胡主任想想自己該說的說了該辦的辦了，只看侯大副校長大顯身手了、出什麼紕漏了……
侯副校長住在鄉政府家屬院，離校只有五分鐘的路程。他的妻子在鄉計生服務站工作。侯校長的冒牌警用麵包車嘎吱停在校門口，闞師傅慌忙去開大門。因為學生是從大門出去的，他難逃干係，一緊張，手打哆嗦鑰匙對不准鎖眼，侯副校長不耐煩地從車上跳了下來……
隔著鐵欄杆大門，胡主任匯報說：「侯校長來得真快啊……現在該怎麼辦，是不是匯報校長？」
「事件發展到什麼狀況了？」侯校長終於等到闞師傅開了大門，把車留在了門外，進門後板著臉問。
「被打的學生在醫院輸液，班主任照看著呢；打人的學生跑了，給她家裡打電話，一直占線，不接……」
「怎麼，不拿學校當回事？」侯校長不明就裡，他並不知道趙娜娜是趙全主任的侄女，「再打，把學生家長都叫來，事情才好辦。」
「馬倩有班主任照看著呢，天亮再說吧……趙娜娜家聯繫不上……」。
胡主任又打了一次，證明所言不虛。
「這樣辦：通知所有政教處人員和保衛人員馬上到校搜尋趙娜娜，就說我在坐鎮……人員到齊後，你開我的車到趙娜娜家，把家長接來，如果肇事者逃回了家，把她一併接來……」
政教處人員和保衛人員按學校規定二十四小時開手機，隨叫隨到。不一會兒人員到齊，胡主任簡單介紹了趙娜娜出走的情況，侯校長強調了尋找趙娜娜的意義並分了工，老師們很緊張，領了任務走了。侯校長背起手，一幅指揮若定的樣子。胡主任帶著一個教導員上了車，教導員憂心忡忡地說：「聽王心香老師說，趙娜娜抱怨家長不回來開家長會，說過『有人生沒人管不如死了好』的話……」
胡主任心裡咯登一下：「自殺？千萬別出這樣的事……你怎麼不早說？打電話，把這一情況報告給侯校長，快！我們也加快速度到白馬崗……」
冒牌警車箭一樣飛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