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十個手指咬咬那個都疼。娜娜說十個手指有長短呢，亮亮是長的，自己是短的，奶奶說長短就是事情有輕重緩急，亮亮病了，就應先急著他，你這當姐姐的也該有個尊讓。奶奶又舉了很多例子說明媽媽不會偏心，父母都想一碗水端平，還說，你爸媽都說讓你吃好喝好，勸我別吝惜錢虧待了你，答應給你買復讀機。娜娜的氣漸漸消了，在奶奶絮絮叨叨中睡著了……
這個星期六，娜娜沒睡到自然醒，是二大爺攪了她的甜夢，心中老大的不高興，來幹什麼呢？不在家養病。那天一起床，娜娜就氣不打一處來。
二大爺明顯的瘦了，走路有點跛。可不知為什麼娜娜一點也不心疼。大爺自己不開車了，是打車來的，司機幫著往下拿東西。
「大娘和哥哥怎麼沒回來？」
「你哥今年高考，你大娘在家照顧他……我怕你奶奶惦記我，我也掛著你，就自己來了……我給你們帶了些好吃的……還有你爸爸說你要復讀機，我給你買來了……」二大爺說著用手指了指那包，說：「你自己拿，看著說明書試一試……」
娜娜欣喜地到自己的臥室去擺弄復讀機了，撇下奶奶和大爺說話。糟糕的是二大爺只買了復讀機沒買教學磁帶，娜娜只好用音樂帶子來試，她反覆聽的是媽媽最愛聽得《糊塗的愛》，那纏綿的旋律無奈的歌詞感染了娜娜，讓她一次次想起龐強強，她跟著音樂不由得唱了起來：「愛有幾分能說清楚，愛有幾分是糊裡又糊塗。愛有幾分是溫存，愛有幾分是澀澀的酸楚……這就是愛，說也說不清楚……」唱來唱去，傷心地落下了眼淚……沒多久，娜娜就會聲情並茂地唱這首歌曲了，等她能熟練演唱以後，決定表演給奶奶和大爺，或許能得到奶奶和大爺的誇獎。
她帶著期望快步跨進奶奶的屋門，奶奶和大爺湊得很近的頭迅速地拉遠了，好像他們剛剛談了什麼秘密的話題。二大爺正襟危坐地問：「復讀機怎樣？會用了嗎？」
「挺好的，會用了。我還用它學了一首歌……我唱給你們聽……」娜娜很自豪地說。
奶奶和大爺鼓起掌來。娜娜打開開關，音樂響了起來。但是隨著這婉轉纏綿的旋律，二大爺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奶奶還是傻呵呵地欣賞著……
「愛有幾分能說清楚，愛有幾分是糊裡又糊塗。愛有幾分是溫存，愛有幾分是澀澀的酸楚……」
「停！」娜娜投入的演唱被二大爺嚴肅的呵斥聲打住，「娜娜，你怎麼能長這樣的成人歌曲，你應該唱勵志的、校園的、紅色的歌曲，不應唱這種情意綿綿的歌……」
「我沒那樣的帶子。你也沒給買，連教學用的帶子你也沒買，怪我嗎？」娜娜有成千上萬的理由對付家長的指責，「再說，同學們都在唱，我唱就不行？難道唱一遍情歌就去談戀愛，什麼封建思想？什麼時代了？還當過校長還管教育呢……」二大爺被駁斥的無言以對。
「看看，看看，學生的思想品德教育、養成教育多麼有必要？」二大爺避實就虛對老人說，「我受傷，錯過了鄉鎮換屆，鄉鎮沒了位置……這樣看來，調到縣教育局擔任工會主任是調對了，在教育界會大有作為，我要狠抓一下教職工的師德教育以便帶動學生的德育工作……」趙全忘了這是在家裡，打起官腔做起了報告，沒想到娜娜根本不買他的帳，問：「什麼是師德教育？」
「教育老師們為人師表、愛崗敬業……」
「算了吧，大爺！你還為人師表呢！你早就成了反面教材啦！」
這話如同晴天霹靂震得趙全睜大了雙眼，他不知所錯地摘下眼鏡，他不知道娜娜要揭他的什麼老底，難道那晚的事……
「你都成了歷史老師講課的反面教材了——你出車禍是醉駕導致的，是對生命的漠視！你這樣的人去為人師表，全縣會出一百個殺人犯……」娜娜連珠炮似的話，讓他驚呆了！
這雙吃驚的眼睛，與娜娜腦海中貯存的那幅壓著母親的二大爺的眼睛的圖畫重疊了，反覆出現在娜娜的眼前，娜娜盯著那雙死魚眼看，猛然尖叫起來，像殺豬一般，叫著跑出了門……
奶奶和二大爺追出門，娜娜躲進了自己的臥室，關了門，任奶奶怎麼叫也只在裡面哭，奶奶和趙全都傻了眼，難道娜娜的夢醒了？
「讓二大爺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他，不願看到那雙死魚眼……」娜娜終於說出了話，「讓他滾……」
趙全艱難的低頭踱步，腿像灌了鉛，奶奶不知所措的倚在門框上，說：「怕什麼來什麼啊……」老人家呆呆地看著兒子走向大門，淚水嘩嘩地流下來，「作孽啊……」
「奶奶，去關住大門，別讓我再看見那雙眼睛！」老人家按孫女的話去做了，孫女的話成了聖旨……
在大門外，母子倆無言以對。
最後還是趙全打破了沉默，說了話：「娘，您想辦法穩定娜娜的情緒，千萬別出什麼亂子……她這個年齡被稱為風暴年齡，什麼事也可能出……看來她是想起了什麼……罪過啊……」說著拿出幾百塊錢，「娜娜喜歡什麼就買點什麼吧……這事最好先別告訴發子兩口子……我先走，我二十四小時開機，一有事打電話給我……」
老人家似乎很淡定，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來什麼就應付什麼吧。」
趙全打著手機在叫車，老人家光當把門關上，上了閂。
娜娜躡手躡腳出來了，對奶奶說：「真走了？他！」
「不走行嗎？你是咱家的小祖宗！大人能跟孩子一般見識？」
「奶奶，那雙吃驚的眼睛我真的見過！我覺得那天我做的不是夢，是真的！」
「放屁！」奶奶見娜娜神情恢復了正常，放了心，就發起了脾氣，「別的事我可以依你，可這話不能依你！那就是一場夢！往後你要再提這個話頭，我就再也不理你！」
「奶奶，我不了還不行嗎？」娜娜說。孤獨的娜娜此時離不開奶奶，她怕奶奶不理她。
「那你自己找個合適的時候給你二大爺道歉！」
「這個……」娜娜很為難。
「不是現在，以後你高興的時候，行嗎？
娜娜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勉強地點了點頭。
「你二大爺回家連頓飯都沒吃，多可憐，他也是這個家的，是我的兒哩……」說著奶奶哭了起來，娜娜心裡也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