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談話中楚墨麟得知,農夫名叫郭四,上頭本來還有三個哥哥,半年前,兩個哥哥死在了戰場,另外一個哥哥去安邑的時候染上瘟疫死了。郭家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最後夫妻兩人帶著一雙兒女來到深山獨居避世。
他們都是普通的百姓,只求日子安穩,現在天啟那麼亂,到處都不太平,反倒是這深山老林,沒有塵世的喧囂煩擾,令人心平氣靜,生活安適。
郭家四口已經在此住了小半年,開墾出一片田地,種些五穀雜糧,養些家禽,紡織些布匹,隔一段時日就進城變賣,然後添置些需要的東西。不過,自從燕夏大軍壓境,城外的村民都跑進京城避難,只有幾戶住在山裡,鮮少出山的人家還守在家中,郭家就是其中之一。京城封城之後,他們也再沒進過京城。
兩夫妻一直搖頭歎息,訴說著天啟戰亂的慘狀。一開始的時候,楚墨麟並沒有覺得什麼,可天天聽人家在你耳邊念叨,潛移默化之下,不知不覺就生出一陣罪惡感,難道自己揮兵天啟真的錯了嗎?
郭家的兩個孩子,大的是哥哥,叫郭福,今年九歲,小的是妹妹,叫郭雲,今年七歲,兩個孩子對楚墨麟這個不知打哪裡來的客人特別的好奇。楚墨麟身體虛弱,也下不了床榻,也就和兩個小孩子吹牛解悶,給他們講故事,有時把兩個小孩子逗得哈哈大笑,有時把人家逗得眼淚汪汪。
這天,楚墨麟無比動情地給他們講嫦娥奔月的故事,添油加醋將嫦娥和后羿的愛情故事演繹了一番,惹得兩個孩子淚水吧嗒吧嗒直掉。
郭雲擦擦眼淚,望著楚墨麟:「大哥哥,后羿有嫦娥,那你呢,你有妻子了嗎?」
「當然有啦!」楚墨麟回答得及時而迅速,毫不遲疑,目光裡泛著柔情,「大哥哥的妻子可比嫦娥美多了,嫦娥比她啊,差遠了。」
「真的嗎?」兩個小孩子眼睛亮汪汪。
「肯定是真的,大哥哥怎麼會騙你們呢。」楚墨麟伸手摸了摸兩個小腦袋,忽然想起了什麼,「燕夏這個國家,你們應該知道吧。」
「知道啊。」郭雲扁起了小嘴,「他們的皇帝前不久還帶兵來打我們呢。」
楚墨麟眉頭一緊:「怎麼,看你這小模樣好像很不高興啊。」
郭福拉下臉:「當然不高興啦,要不是他們來打我們,我和妹妹就可以跟著爹去京城玩了。我和妹妹最後一次去京城的時候,看見好多死去了爹娘的小孩子,好可憐,都是他們害的。我就不懂了,他們為什麼要打仗,打仗要死好多好多人,是不是死人,他們就開心了。」
郭雲也開始抱怨:「就是啊,我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好朋友,可是因為打仗,他們家都跑去京城避難了,害得我們都不能在一起玩了。」
孩子的話是最真誠的,雖然只是零星片語,但楚墨麟已經從他們委屈的表情裡看出了這場戰爭給他們帶來的傷害。心裡隱隱約約的負罪感不斷加深,連笑容也變得晦澀,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用力地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
這一夜,楚墨麟徹夜無眠,腦海裡一直在思考著一個問題,晉王一個人的錯,他卻讓整個天啟來承擔,是不是真的太過分了?
晉王只是和自己一樣,愛上了靜汐,如果自己是晉王,應該也會不擇手段將靜汐搶到手。說到底,他們兩個都是一路人。而且,聽天啟國的人說,晉王待靜汐倒也不錯……
嘿,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方了,居然幫對手開脫,他是不是中邪了?
醒了一夜,想了一夜,掙扎了一夜,也許自己真的不該將整個天啟都拖進來,回去後,這件事恐怕要從長計議才是。
此時,楚墨麟為自己所做的事感到罪惡,準備從長計議,但很快,這個念頭就消失殆盡,越演越烈,事情就要從郭四說起。
話說某一天,郭四打柴回來,一臉苦相,搖著頭道:「這日子簡直沒辦法過了!」
楚墨麟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榻,坐到椅子上,挑眉問:「什麼事讓郭大哥愁眉苦臉的?」
郭四重重地歎息:「剛剛我上山打柴,遇到了住另一個山頭的張老爹,聽他說,他前天去對面山上打獵,撞見燕夏士兵。」
身為燕夏皇帝,責任感還是有的,聽見燕夏士兵,更是敏感:「怎麼,燕夏士兵為難他了?」
他楚墨麟帶的兵應該沒有這麼不招人待見吧,他可是下了死命令,不許任何人擾民,否則軍法論處的,是不是自己不在,這些人就囂張起來,不當一回事了?要是讓他發現確有此事,回去一定狠狠教訓這些傢伙。
「這個倒沒有,他們只是問了老爹有沒有見過一個穿著銀色鎧甲的年輕男子,聽他們嘀咕,應該是他們的皇帝。」郭四故作高深地說,「聽說他們的皇帝和晉王爺打架的時候掉下懸崖……」
「打架?」楚墨麟兩隻眼睛瞪得圓溜溜的,那不是打架,是決鬥,決鬥好不好,聽著打架怎麼覺得像兩個白癡打來打去一樣,太損了,掩飾地端起茶杯猛地喝茶,壓壓心裡頭的小火苗。
「是啊,是打架,聽說是為了一個女人,那個燕夏皇帝來打天啟也是為了一個女人。」郭四煞有介事,還將「打架」兩個字咬得很重,隨即眉開眼笑,「不過,聽說晉王爺沒事,已經回來了,至於那個燕夏皇帝,死就死了吧,誰讓他來打天啟。」
「噗——」楚墨麟嘴裡的茶水猛地噴出來,一陣猛咳,扯得傷口火辣辣的疼,別人當著自己的面咒自己死了好,換誰都淡定不了吧。
楚墨麟在心裡大呼:郭大哥啊,你救了我,然後又咒我死,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