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皓辰覺得好累好累,眼眸裡帶著淡淡的憂傷,眉宇間濃愁未散,每靠近靜汐一步,疲憊就多一分,伴隨著的還有揮之不去的刺痛。
在戰場上刀鋒舔血,浴血奮戰的日子,若不是靠著一定要活著回來見她的信念,恐怕他也堅持不到現在。可是,堅持下來又如何,在她的心裡,依舊沒有自己的位置,徒留悲傷罷了。
也許死了,就不會累,不會痛了。
死了,就沒有惦記,沒有牽掛,沒有那麼多放不下了。
也許死了,當她聽見別人說起晉王的時候,她還會想起自己曾經對她的好。
劍上血跡未乾,凝結成一滴,欲落卻未落。玉皓辰走上前,將劍移到了自己的脖頸上,直指喉嚨,坦然地閉上了眼睛:「如果本王死了能讓你好受一些,讓你的悲傷少一些,那麼你就動手吧。」
那眼眸裡的寂寞和哀傷濃烈得散都散不去,所有的眷戀都如璀璨煙花絢爛過後的寂滅,無可尋覓。
天啟國紛亂的戰局壓得他喘不過氣,而今,這個女子毫不留情的報復更深深地在他心裡紮了一刀,他變了,倦了,厭了,覺得生無可戀。
這麼落寞的玉皓辰,靜汐是第一次見到,沒有怒,沒有恨,有的只是哀傷。
「二弟,不要傻了,就算你死了,她也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玉皓軒忍痛出聲,「她留著我們的命,就是想讓你看著我們死,你懂嗎?」
「我懂。」玉皓辰一聲低低的歎息,睜開眼睛,直視眼前這個女子,「就是因為我懂,我才不想看她這麼折磨我們,也折磨自己。譚靜汐,我可以死,但我告訴你,我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所做的一切,就算時光倒轉回到從前,我也依舊會不擇手段得到你,把你留在我的身邊,我不後悔。」
那種深情繾綣的眼神,令人生起惻隱之心。靜汐拂去心頭那麼一點點輕小細微的觸動,淡淡地彎起嘴角:「玉皓軒說得對,我留著他們的命,就是想讓你親眼看著他們死,他們還沒死,我怎麼會殺你呢。我要你活著,好好的活著,看著你身邊的人一個個因你而死。」
淡然的語氣,淡然的表情,說出來的話卻如此令人心寒。
凌雪衣輕輕地搖搖頭,有些無奈,又有些心疼,上前兩步,夠了,靜汐,真的夠了,你到底要怎樣才能放過他們,為什麼要執著在仇恨當中?
斂襟,屈膝,跪地,除了自己的母親,從來不曾屈膝的凌雪衣居然跪地!
譚靜汐,凌雪衣跪下來求你,求你罷手吧。
「凌雪衣——」玉珠兒伸手要去扶他,卻被凌雪衣拂開。
靜汐微怔,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凌雪衣,看著他跪在地上,俯身磕頭。見狀,玉珠兒也跟著跪下身去,放下了公主的架子,丟掉公主的光環。她是刁蠻,是任性,可並不代表她不懂事。這些日子跟著凌雪衣,她明白了很多,曉事了很多,如今天啟大亂,而真正掌握天啟生死的人,不是她的兩位兄長,而是這個女人。
所以,她求她,求她高抬貴手。凌雪衣說過,譚靜汐吃軟不吃硬,她可以對負己之人殘忍,卻不會薄待對她好的人半分,要救人,最不能做的就是硬碰硬。
玉珠兒還記得凌雪衣說這句話時,臉上那種溫柔的表情,每次只要一提起譚靜汐,凌雪衣臉上的線條便會柔和下來,他瞭解她心裡的想法,懂她的品性。這對於一直一廂情願戀著凌雪衣的玉珠兒而言,是有些打擊的,他瞭解的人是譚靜汐,在意的人也是譚靜汐,對自己,他瞭解多少,又在意多少,有譚靜汐多嗎?
她是姜纓兒也好,是譚靜汐也罷,反正玉珠兒本來就不喜歡她,無疑,因為凌雪衣的緣故,玉珠兒對靜汐的印象更是呈直線下滑的趨勢。
玉皓辰平靜地直視白衣女子,雙腿屈膝,緩緩跪地,身姿挺拔卓越,為了天啟,為了皇兄,還有什麼不能做的呢?身後,玉皓辰帶來的人跑掉了兵器,也一路尾隨跪下。
玉皓軒明顯感覺到白衣女子因為隱忍而有些急促的呼吸聲,掙扎了一下,從椅子上滑到地上,用盡全力,俯身在女子的跟前。之後,大臣們一個接一個,也笨拙地尾隨,從奉天殿一直到宮門外,到京城的大街小巷,萬民齊跪。
獨孤影從宮門外一路飛奔而來,連路都是跪拜的人,心裡開始嘀咕,他只是隨意提了這麼一個建議,沒想到他們還真跪了。素心告訴他,對譚靜汐,曉之以理是沒有用的,只能動之以情,就算是下跪也不為過,真心的求她才是最好的辦法。
他半開玩笑地告訴過凌雪衣,想不到,不只玉皓軒玉皓辰和大臣們跪了,整個天啟國的人都跪下了。哎,要是世上真有折壽的說法,那這些人這一跪,靜妃娘娘的壽元幾輩子都折完了。
玉皓軒和玉皓辰可真夠意思的,居然說跪就跪,半點都不含糊,可見天啟在他們心中何等重要了。
踏進奉天殿,獨孤影掃視了一下殿內的所有人,望向譚靜汐,沉聲開口:「靜妃娘娘,放手吧。皇上那麼在乎你,我相信他在天上也不希望看見你因為仇恨而變得悶悶不樂,他希望看到的是開開心心活著的你,不是嗎?」
「玉皓辰總有千般不是,可他對你的好卻沒有半點假,你對他對天啟所做的一切,難道還抵不過對你的那些傷害嗎?」獨孤影苦心相勸,「你摸著胸口問一問自己,玉皓辰除了把你帶離燕夏以外,他哪點對不住你?有換句話說,若不是他帶你到這裡,你早就深埋皇陵,怎麼能活到現在。這些,難道你真的不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