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總是不得安寧,無數人影在腦海來來去去,這是纏了靜汐十多年的魔障。即使她再怎麼堅韌,始終逃不開這些噩夢的糾纏。
早早的起了身,取來包袱,「咚」一聲,一個小木人不經意間掉到了地上。
靜汐微微歎氣,拾起小木人端詳著,手工有些粗糙,但那邪魅的模樣卻刻得像模像樣。
「靜汐,送你一樣東西。」
俊朗的臉上難得冒出紅暈,說話也底氣不足,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對小木人,將其中一個遞過來。那眉目,那高高的鼻樑,那薄薄的嘴唇,分明就是眼前這個男子。他怎麼把自己也刻成小木人去了?
靜汐就那麼看著,忽然就很想笑,這事也就他楚墨麟做得出來。
「那一個又是誰?」輕輕地吐氣問。
「當然是你嘍!」無比理所當然的口氣。
靜汐淡淡地彎了彎柳眉,卻沒有要接過那個木人的意思,接過了就代表著接受了他,接過了就一輩子要和他糾纏不休了。
「本殿下知道自己手工粗糙,好歹看在人家辛苦了幾個晚上的份兒收下吧。」聲音裡有些孩子氣的任性。
「我怕靜汐哪一天把我忘了——」
「我可是會時時刻刻記著靜汐的哦。」
忘了?怎麼忘得了呀!
六殿下看她半天沒反應,只是淡然地望著那個木人,沉默,一直都在沉默。眼裡的亮光黯淡下來,只好收回手。
「我知道了。」失落的語氣,失落的神情。
那一抹失落落在靜汐眼裡,竟是不忍,在他的手就要收回的那一瞬間,接過了木人。
剛剛一臉的失望,轉眼便是一臉驚喜:「靜汐——!」
「刻得好醜。」靜汐漫不經心,眼底卻是前所未有的溫柔似水。
楚墨麟笑了笑,望著手中那個靜汐模樣的木人:「但靜汐卻很美呢。」
「楚墨麟想一直陪著你,我不在的時候,木人也可以陪著你。」
楚墨麟,你可知,你就是譚靜汐心裡頭的一根刺,總是扎得我心痛。
京城郊外,楚墨麟的話言猶在耳。
「如果你非要去邊關,我便立刻起兵攻進皇宮,我讓楚騰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算死,我也要把你留下!」
「我可不在意親手覆了燕夏。」
一直陪著我——
那只是一個奢侈的夢吧,能不兵戎相見便已經是莫大的福氣了。
摸了摸手上那串檀木珠子,清清楚楚記得楚墨麟看這檀木的眼神,不悅,不滿,還有恨意。這是阿烈微服出宮特意去廟裡求來送給她的,她從不離身。
「為什麼他送給你的珠子你從不離身,還經常看著發呆。本殿下送給你的木人你卻收起來,看也不看一眼,本殿下的模樣還抵不上這些珠子嗎?」
楚墨麟不知道,靜汐從收下這個木人後便一直擱在枕邊。這一次來寒陽城,靜汐帶的東西不多,可是,卻偏偏帶上了這個木人。
楚墨麟,這會兒你在幹什麼?在籌謀你的大事嗎?
「主子,李成魏想見您。」門外殘沉穩的聲音傳來。
靜汐小心翼翼地將木人放回包袱:「知道了。」
「事情辦妥了?」
白衣霜華,風采照人。
殘垂首:「辦妥了,潛在軍中的胡鄲奸細昨夜已經盡數除去。昨夜楊將軍和秦將軍已連夜挑好了一千精銳士兵,隨時聽候主子調遣。」
靜汐捻起一根枯樹枝:「很好,這一千精銳先不動,至於胡鄲那幾個奸細,千萬得處理好,免得再一次擾亂軍心。」
「屬下明白,這就去辦。」
「還有,傳令眾將,軍營這三天不操兵練馬,只管吃喝慶賀,燒火做飯,鍋灶開得越多越好,煙冒得越濃越好。最好是能讓寒陽城裡的百姓也一起,城頭上多掛幾面旗子,每隔幾個時辰就擂鼓鳴號,要搞得像過年一樣熱鬧。殺雞宰羊,喝酒吃肉,一樣都不能少。」靜汐輕輕折斷那根枯枝棄在一旁,遠遠看見關李成魏的那間屋子,想了一下旋即回身,「殘,你去辦你的事,我去城頭看看。」
殘瞟了一眼屋子:「那李成魏——」
「不理他,關他兩天再說,挫挫他的銳氣。」這招還是跟師傅學得呢,靜汐小時候那股子倔脾氣,渾身帶刺,就是被徐羽修給關了三個月,生生地磨平了。這會兒,也效仿一下,關他李成魏幾天。
揮退了後面欲圖跟隨的將士,靜汐一個人在北邊的城頭上走來走去,一走便是一個早上。時值正午,天氣漸漸變熱,天高雲淡。
胡鄲在前方十里處安營紮寨,據山而望,翻過山,便是他們世世代代賴於生存的草原。靜汐回頭望了望寒陽城內,處處炊煙裊裊,空氣飄散著酒香菜香,胡鄲怕是一一看在眼裡了吧。
「娘娘,這麼多錦旗,全部都要插上城頭嗎?」幾個將士扛著數十面血紅的錦旗,用得著插這麼多嗎?
「對,全部,一面都不許少。」靜汐聲音不大,可無形中帶著不可違抗的氣息。
然後,胡鄲人遠遠望去,整個寒陽成錦旗招展,炊煙比以往勝過百倍。戰鼓點點,號角聲聲,伴隨著城中將士的大吼。胡鄲軍師盧達牧撩著鬍子,心中疑慮:昨晚胡可鵬沒有傳信來,難道他那邊出了什麼事?看來很有可能啊。
「來人,速去探查,務必探查出寒陽城究竟來了多少援兵?」燕夏邊患四起,兵力分散,朝廷還有兵力前來增援,不大可能啊。可看現在這狀況,似乎援兵不少。
這邊盧達牧疑心大起,全營備戰,準備下一次的進攻。那邊寒陽城上至將軍,小至黎民百姓,全都殺雞宰羊,載歌載舞,熱鬧異常。算上劉凱,整整十個胡鄲奸細的腦袋高高掛在城牆下,人人歡欣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