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號坐落在松島公館的地下一層,位置偏僻,少人走動。這是土肥原來到之後特意修建的,目的就是關押一些堅決不投降以及不提供線索的軍統和共/產/黨的情報人員。沈醉被抓的時候,這個小號才剛剛建好,所以王婧雯倒成了第一個進入小號的犯人。
儘管這個小號是剛剛投入使用,但是因為前圓和高橋都曾經跟隨土肥原在北平、天津的工作站工作過,在那裡他就使用過小號這種方式來對付犯人,所以對於小號的恐怖,前圓和高橋是非常清楚的。
據說心志差的犯人在城北小號撐不過三天,即使撐過三天也都瘋掉,精神失常了。每個被關進去的犯人出來後都是傷痕纍纍,渾身上下都血跡斑斑,有的甚至手腳傷殘。以前在北平的時候,每當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從小號邊上巡視過的人經常都會聽到從小號裡傳出的淒慘喊叫聲。
但這一切卻是王婧雯根本無法知道了,她已經拿定了主意,要和土肥原以及背叛她和父親的南造雲子鬥下去,所以早就把生死放在了一邊,一切都看得很淡了……
「光——鐺——」日本兵開啟了一道黑色的鐵門。
這應該就是城北監獄的小號了,恩?怎麼和我想像的不一樣。王婧雯在頭腦裡劃了一個大大的問號。上次武田也曾經把她關過小號,那是一個很窄小的房間,至少還有一張能夠躺著的床。可現在映入王婧雯眼簾的小號只是一個高不過一米六,裡面空間不過一平方米,整個小號看起來更像家裡的大衣櫃,甚至還不如。
日本兵輕推了王婧雯一下,將她推進小號,然後「光」的一聲,厚重的鐵門被關上。 小號裡的光線隨著鐵門的關閉,慢慢消失,當最後一抹光線消失的時候,小號裡陷入一片漆黑。
王婧雯背靠著小號裡冰冷的牆壁,用她的四肢去感受小號無邊的黑暗。小號裡很靜,靜得可怕,靜得王婧雯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王婧雯感覺自己就像在漫無邊際,漆黑一片的無邊宇宙裡,而自己就像一粒灰塵,漂浮不定。唯一能讓王婧雯感受到自己還活著的,就是她砰砰的心跳聲,有時候屏住呼吸,王婧雯就能在黑暗裡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思緒隨著自己的心跳所發生的往事一幕幕在王婧雯心頭閃過。她想起了自己看到施良拿給她相片看的那一刻……
經過一段時間的思考,出於對鈾礦的保護和一種使命責任感,施良還是那張自己與南造雲子還有張誠的合影找到了王婧雯,由她來辨認這照片上的女人是否就是她的母親。王婧雯看過照片之後,激動不已,因為她清晰的認出,這個人就是她失散多日的母親。
她本來激動的要感激施良幫她找到了母親的消息,可沒想到施良卻告訴她,照片上的女人就是和他一起前往雲南執行策反任務的日本王牌特工南造雲子,一下子使她愣住了,她怎麼也想不出,文弱的母親怎麼會搖身一變成為了日本的特工,這個事實她一時根本無法接受。
施良耐心的開導和勸慰了王婧雯很長一段時間,她才慢慢平靜下來,但對於母親的身份,她還是持有懷疑。施良告訴她,現在日本人急於要找鈾礦,而她的身份又非常特殊,很有可能最近又會有對她的誘捕行動,所以自己拿照片給她辨認,就是希望她明白,這個時候絕對不能相信所謂的母親的尋找,避免遭到日本人的埋伏,而造成嚴重的後果。
在施良的開導下,王婧雯慢慢冷靜下來,但她心裡始終不明白,母親怎麼會變成了日本特務,難道父親的死真的是母親一手造成的,這一切變成了壓在她心裡的一塊大石,使她的心情越來越壓抑,越來越沉悶。終於她忍受不住這種憋悶,決定直接到特高課找土肥原,一定要當面弄清楚,事實到底是不是像施良說的那樣。也正是因為這一時的衝動,使她來到了特高課,才有了現在被關進小號的結果。
如果自己聽了施良的話不那麼衝動……不,沒有如果,王婧雯討厭這個字眼,想到這裡王婧雯一拳就打在小號的鐵門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指骨前傳來的陣陣疼痛,讓王婧雯真實的感覺到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而現在她是在承受日本人的折磨。
真的可以後悔麼?不能,所以我不後悔,這就是王婧雯,認為後悔是一個人逃避責任的借口,一個最愚蠢的做法。
王婧雯好久都沒有這樣一個人靜靜的思考問題了,想著想著,眼皮變得沉重起來,竟然就在這冰冷的小號中睡坐著了……
江邊的小屋中,施良與鄭勇碰面交談,他已經知道了王婧雯獨自去見土肥原隨後被扣押的消息。
施良的表情嚴肅且急噪,略帶埋怨地對鄭勇說著:「我跟你說過,讓她知道了她母親的身份以後,她的情緒會有波動,弄不好就會幹出什麼衝動的事,交代你好好看著她,可結果還是……」
鄭勇無奈且帶歉意地說道「我也沒想到她會這麼衝動,我只是出去了一小會兒,結果就……不行,必須要想辦法趕緊救她出來,不能讓她這麼落在敵人手裡。」鄭勇說著話,就要轉身走,施良一把拉住了他:「你就不要再衝動了好不好,就你這樣一個人去,不但救不了她,而且還會把你自己也暴露的。」
鄭勇使勁地錘了一下旁邊的牆:「那難道咱們就看著她這麼被抓了,完全無動於衷嗎,你不要忘了,她對你可是……」
施良煩躁地怒喝道:「好了,不要說了!」鄭勇詫異地看著施良,他很少見到施良真發脾氣的。
施良強忍著悲憤說道:「你以為我不想救她嗎?你以為我就願意看著她受委屈嗎?當時在現場,我就想開槍衝過去救她,可我不能!我必須要忍耐,我不能把我們辛苦了這麼久的工作都付之東流,為了抗日的大計,我只能這麼做。」
鄭勇看著無限痛苦的施良,同情地說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
施良打斷了他:「好了,不要再說了,鄭勇,你對同志的關心,我非常感謝,但是你千萬不可以衝動,先把現在的情況向姚局匯報一下,等待他的指示在做下一步的打算吧。」
鄭勇無奈地看著施良點了點頭:「好吧,那你也多保重,注意不要暴露自己。還有,王小姐現在是落在了敵人手裡,她對你的身份是非常清楚的,萬一她真的堅持不住,你要想辦法趕緊撤離。」
施良搖了搖頭,表情堅定地說道:「不,我相信她,她一定能堅持住的。」……
也許是小號中刺骨的寒冷,一個機靈,讓睡夢中的王婧雯猛然轉醒。長時間一個姿勢睡覺,讓王婧雯倍感疲憊,猛一起身想伸一個懶腰。但是王婧雯似乎是忘記了現在自己是在高度不足一米六的小號裡,只聽噹的一聲,王婧雯的腦袋重重的碰到了小號的屋頂。
劇烈的疼痛讓王婧雯的神經陡然一驚,所有的疲勞感陡然消失,但是肢體的麻木卻讓王婧雯倍感難受。只有採取了一個這種方法,先跪著,伸直了腰,然後貓著腰,伸了一下已經麻木的失去了知覺的大腿。然後王婧雯又坐在地上。
王婧雯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感覺應該是第二天了吧。中途除了有人送來一頓難以下嚥飯之外,就再也沒有人來了。這個時候堅持固然重要,但是填飽肚子也一樣重要,王婧雯心裡念叨著,黑暗中也看不見是什麼東西,反正給什麼就吃什麼了。
突然間,有人小聲的敲著小號的鐵門,接著從鐵門下面送飯地方扔進一個東西。接著王婧雯聽到了南造雲子小聲的聲音:「雯雯,我是媽媽,你不要在跟土肥原長官強下去了,這樣對你沒有任何好處的。只要你現在把你知道的情況說出來,馬上就可以……」
「謝謝你的好心,我不會出賣我自己的人格來換取所謂的幸福生活。你走吧,我是死是活,與你無關。」王婧雯的語氣冰冷堅決,現在她對南造雲子只有無盡的憎恨,一點也沒有想到,她能夠到小號這裡來看她,其實也是冒著被土肥原責罵的危險的。
門外的南造雲子沉默了片刻,然後才開口說道:「那好吧,媽媽也不勉強你,希望你一定要堅持住,門下面是媽媽偷偷給你帶來的一塊牛肉,你吃了可以增加一點抵抗力。記住,不管是為了誰,活下去最重要!」
說完,王婧雯就聽到門外,腳步聲快速的遠去,她知道南造雲子已經遠去了。她回味著南造雲子的話,用手在地上摸索著,摸到了地上還有餘溫的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