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更深露重,窗外的月光幽幽的照進,如銀色的燦亮似的潑灑映照在白色的狐裘地毯上,明亮卻冰涼。
明黃色幔帳垂落,寒風微浮,緩緩鼓起,銅爐內的木炭肆意吐著火蛇,紫金香爐內的安神香也裊裊的升騰著煙霧。柔暖的被褥下,我嬌小的身體捲縮著,清淺入夢,因為多年來的習慣和今日已經睡足的原因,我即便是睡熟了也能聽到外側的動靜,所以一直都是半夢半醒。
我其實是故意假裝暈倒的,只不過到後來是睡著了,因為他們面對這樣的深情,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用這種方式逃避了。
「噌——」一聲輕響響起,我的耳朵不易察覺地微微動了動,知道這是寶劍出鞘的聲音,然後繼續假裝沉睡著,直到一道刺目的寒光微微晃過我的臉,我睜開眼,正想動手時,沒想到一個身影已經迎了上去,與那個黑衣人糾纏在一起,我慢慢地坐起身,淡淡地看著這一切,完全沒有打算上去幫忙的意思——因為我知道這個黑衣人根本不會是那個人的對手,所以我並不以為意。
突然,幽冥的身子微微一顫,眉宇之間出現一抹隱忍的痛苦之色,眉心緊緊地皺著,似乎是在隱忍著什麼,讓我心頭「咯登——」一下,略微一驚——難道他之前受了什麼傷?
那個黑衣人似乎察覺到了他的不妥,乘著這個機會一下子避開他,長劍一下子向我刺來,我剛想躲開,一個身影卻已經擋在了我的面前……
我俯下身,輕輕地伸出手,慢慢地扒開幽冥上身的衣物,他健康的古銅色皮膚上有著一個被白布包裹著的傷口,白布上還留有些許淡淡的溢出的鮮血的痕跡,不過很顯然是已經處理過了。我極其小心翼翼地替他拉上衣襟,生怕扯到傷口,再蓋上錦被。一隻素手悄悄探進被裡撫上他此時平穩的脈搏,一直緊皺著的眉頭才微微舒展開,微微地吐出一口濁氣,此時才算是如釋重負。
桌上的燭火徐徐燃燒著,微弱的光將整個屋子照得昏暗,讓人感覺身上籠罩了見人柔軟的細線,掙扎不開也扯不斷,絲絲縷縷千頭萬緒纏繞上心頭。
念起他在面對我即將面臨危險之時那樣毅然決然,情不自禁有些微微的心疼。如此高傲霸氣的一個男子,到底是什麼讓他有勇氣拋下一切,去為我擋上那一劍?
是愛,我懂,卻曾經如此唾棄這份愛。因為這份太過瘋狂,太過沉重的愛,讓他做出了很多傷害了我的事……
垂柳青碧,桃花落盡著無所。初夏的晨光明晃晃地掠過樹梢,落下斑駁的碧色樹影。盤根錯節,像是那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纏情思。
幽冥幽幽地睜開了雙眼,原本暗淡無光的雙眸在看見桌旁支手淺眠的女子時一瞬間變得華光異彩,像是那天邊絢麗的七彩霞光,流淌著動人心魄的光澤。
他癡癡地望著那個女子,眼睛一眨不眨的,卻不敢發出哪怕是一點點的極其細微的聲音,只怕眼前的這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場夢境而已。
陽光照在無情溫婉的眉目上,原本白皙的肌膚顯得如玉似透,眼瞼輕合,纖長而濃密的睫毛垂落而下,劃出一個優雅的弧度,嬌嫩的玉唇反射出琉璃般的色澤。三千青絲隨風微微飄動,根根細亮如絲,手腕上的玉鐲隱隱發光,為無情添了幾分妖嬈的魅惑。
午夜夢迴中他總能夢到眼前的這個人,夢到那個對自己巧笑嫣然的女子,夢到那個女子水眸含羞地為他唱歌,夢到……
可每當他上前想要拉住那個女子的手時,一切的景象瞬間就變得支離破碎,灑落了一地的黯然神傷。夢醒了,心碎了。
心中一痛,如此美好的女子,又怎麼會是他這樣的凡夫俗子所能擁有的。
一次錯,生生錯。如果……如果當初他可以心神清明,不那麼恃強凌弱,是不是一切都可以不一樣……
他不知道,於是心頭在此如同沉入湖底一般的茫然和無措起來。他相信,無情是上天賜給他的寶物,他要掏空心思的寵無情愛無情,雖然,他知道自己的手段是那麼的卑鄙和見不得光,可是,要得到無情,他只能不擇手段,因為他害怕,害怕自己稍微遲緩一點點,無情就會離開,就會被別人捷足先登地搶走。
他可以一點一點地感動著無情的心,讓無情能夠心甘情願地嫁給他為妻……而不是給無情植下媚蠱,妄圖控制她的心,百般傷害,而這……卻是讓自己後悔一生,自己將自己打入了永世不能翻身的阿鼻地獄。
幽冥淒楚地一笑——這都是他自己做的孽啊,他活該啊,活該……
悔不該當初的他,痛徹心扉,心底巨大的波動牽動了身上的傷口,胸口劇烈起伏著,咳嗽不止。
既然已經錯過,那能否給他一個贖罪的機會,可以讓他好好償還自己的罪孽。
既然無法擁有,那能否讓他留在無情的身邊,默默的守護著自己心中的女神。
有人說過,自尊是這世界上最骯髒的東西。
現在的他願意為無情傾盡一切,去為無情努力創造一個乾淨的明天,即使知道這明天裡未必有自己。
幽冥低下頭,誠懇地叩首,掩下眼底的自嘲和落寞:「草民參見女皇陛下!女皇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無情是四大樓的樓主,是武林大會中的優勝者,是朱雀國的女帝,更是他們銀月大陸至高無上的將來的至尊,這樣的無情是他所遠遠不及的,更是他一輩子都難以攀越的高度。
這一刻,他只求他的卑微還能換回無情的一次回眸,即使心中再苦再痛,他也甘之如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