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杏妻 第九章
    「甄嬤嬤,不是說好不告訴他的嗎?」壽雅哭笑不得地咕噥。

    「福晉你也歇一會吧。」她完全贏得甄嬤嬤的心,處處維護著她。

    「甄嬤嬤,你帶英薇去睡吧,我來照顧福晉。」隆磬遺走老奶娘後,堵住壽雅就要開溜的身影。

    「我真的沒事,放我回清心小築睡覺吧。」她瞇著眼睛想躲,結果玉臂還是落入他的手裡。

    他輕輕地挽起她的袖子,檢視衣裳下一排牙印。

    「英薇腋下有很多被衣裳勒出來的紅痕,抹了藥膏,令早就都消了腫,抹藥膏對她來說的確有點痛。」壽雅溫柔地解釋隆磬深深地歎了口氣,「藥膏還有嗎?」

    「甄嬤嬤好像放在八仙桌上了。」

    他走過去,拿來藥膏,挖出一點,小心地抹在她的嘴角。抹勻藥膏,他帶著繭的指腹還不願離去,輕輕地掃過那豐盈的紅唇。

    壽雅如遭電擊,心跳失速。她眼中的隆磬益發的俊美迷人,勾起她想擁抱他的衝動。

    「壽雅,我好心疼你,好想永遠保護你。」他低沉的嗓音更加深具磁性。

    濃重的呼吸緩緩落在壽雅的唇邊,不知何時,隆磬已靠上前來,薄唇輕銜住她的唇瓣。

    他並未急切地探索,只是溫柔地親吮,烘暖她的呼吸。

    睜眼看著這個吻發生,壽雅輕輕顫抖著。她好想哭,他吻得很淺卻帶著哀傷。

    她真的為他心痛……這樣出色的男人,卻有很多很多悲痛,亟需她去分擔。

    「隆馨,我也想保護你。」貼著他顫抖的唇,她輕聲道。

    她不要他再一個人背負那些黑暗,她希望自己是一道勁風,吹散他心底陰霾:

    她希望自己是一場春雨,衝去寒冷的冬意;她更希望自己是他白頭到老的福晉,與他執手過完這輩子。

    第一次聽到有女人想要保護他,隆磬頓時心緒起伏不已。這個女人,對他的脆弱和悲痛瞭若指掌,她沒有嘲笑他,沒有遺棄他,她拿出讓人欽佩的勇氣,給予他溫暖,仔細呵護。

    「除了額娘,你是第一個想保護我的女人。」他離開柔軟的唇瓣,握緊她的雙手說。

    「貝勒爺,我喜歡你,希望自己能替你驅走煩惱陰影,我想讓你笑,想撫平你眉間的皺痕,想看你跟英薇快快樂樂的生活……」

    沒待她說完,隆磬已用力將她鎖在懷裡,甚至恨不得把她揉進骨子裡。

    「壽雅,我是個不祥的男人,十六歲那年,阿瑪替我訂了親,對方是我青梅竹馬的表妹,但過門的當天,她就落井而死。」

    他要將過去全部告訴她,她是他唯一想傾吐心聲的女人。

    「放下心痛,十七歲那年,我就跟阿瑪到西北掃平動亂,等我回來,皇上替我指了婚,娶了一位蒙古格格,她……懷孕了……」

    說起過去,他的心在顫抖,身體也在顫抖,過往猶如惡夢,令他不敢回頭。

    壽雅環住他的腰,緊緊地摟著他,把溫度送進他冰冷的胸臆。「再苦的過去,我同你一起面對。有我在這裡,隆磬,不要怕。」

    他深深吐息,吸進屬於她的馨香才又開口,「她酷愛騎馬,任性倔強,身懷六甲仍然堅持騎馬,誰的勸告也聽不進去,結果從馬上墜下,人和腹中的胎兒都離開人世。最後……一面……見她的最後一面,她說,她不該嫁給我,說我是不祥的男人,帶給她……」

    隆磬閉上眼,想要揮去那個女人死前帶著恨意的扭曲臉孔。

    壽雅黯然。他受傷極深吶!

    「貝勒爺,你別自責,她說的都不是真的。」一切都是意外,根本與他無關.「好長一段時間,她死前的光景都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她說是我害死她,她說都是我克妻的命格害的。所有的死亡,皆是我一手造成。」隆磬一雙眼裡充滿血絲,眉頭擰得死緊。

    「貝勒爺,命格這種事子虛烏有,根本就沒有證據可以證明它有那麼大的影響力。是她自己不聽勸阻,身懷六甲誰還會拿自己的身體這樣開玩笑。我不許你想她說的話,不許,她明明是將自己錯怪到你身上。相信我,你可以跟常人一樣,享受天倫之樂。」

    「好幾年,我不肯再娶親。我所居的西院,好似墳墓。她們住過主屋、住過西廂東廂,最後又從那些地方躺進棺材。壽雅,西院閒置著,是因為我根本沒有辦法回到那裡。」

    「沒關係的,如果你不愛住西院,我們就一起住在清心小築,好不好?那裡不會有煩人的過去糾繞你。」

    「壽雅!」隆磬心酸地看著她,哽咽道:「太委屈你了……」清心小築怎比得上寬敞的西院!

    西院如今雖然一片荒涼,但只要精心收拾,絕對是肅親王府最舒適的地方,身為一個福晉,理應住在他的寢院,要是讓人知道她住在宗祠後的小院落,絕對會淪為達官貴人之間的笑柄。

    「住在哪裡都無所謂,我最關心的,是你的快樂。」

    撫上那張帶著淚痕的臉,他眼角也濕了。「隔了幾年,阿瑪又為我定下一門親事,英薇的娘進門後,我帶她住在書房裡,她回娘家哭訴,鬧得滿城風雨,說我苛待她,結果,我不得不帶她搬回西院,後來她有了身孕,我幾乎留在王府裡日夜看顧她,那段日子,我夜夜從惡夢中驚醒,無法安睡。」

    「貝勒爺,我絕對不逼你做你不喜歡的事。」

    壽雅,你知不知道,自從英薇的娘死後,我就決定,即使是死,也不再應承任何婚事,孤老終生也好,反正我是個不配得到幸福的人。

    「這些年,我只想著好好養大英薇,讓她快樂健康地長大,錦衣玉食我一樣也不會少給她,只除了父愛……我怕害死自己唯一的女兒,所以我不敢太親近她,甚至讓她住在隆晉的院落裡。

    「我以為這輩子會就這樣了,誰知太皇太后賜了婚,抗拒不了,我只好迎你進了門,可我對自己說,這一輩子都不接受你,只跟你做掛名失妻。但是,壽雅,你根本讓人無法抗拒,你的笑、你的開朗,像投映在我冰冷心房的陽光,我如何捨得推開你?

    「儘管你在外風評不好,儘管傳言說你招惹過不少達官貴人,但我不在乎,因為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只有外表美麗,最吸引我的,是你讓我的心如同撲火飛蛾一樣撲向你。」

    「貝勒爺。」壽雅泣不成聲。他胸襟寬大,從未因傳言而鄙夷她,甚至願意放下戍見,好好與她相處……她何德何能獲得他的真心相待。「謝謝你的仁厚!」

    壽雅!」他將她推遠,鄭重其事道:「聽完這些,你還願意陪伴在我這個不祥的男人身邊嗎?我不想相信宿命,可它卻是無所不在,我害怕最後……你會怪我的……」高傲如他,在她面前,卑微哀傷。

    「貝勒爺,很高興你這樣問我,很高興你接納了我,我從沒像此時此刻這樣的快樂過。」

    「你也別有任何顧忌,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在壽雅的心裡,只有對你的濃情和仰慕,無論是歲月多長、變故再多,也不可能改變,更不會有絲毫的怨恨。」眸心漾起堅定。

    她堅信,以往的不幸並不是隆磬的命,而是上天太捉弄人。即使她最後像那些福晉一樣遭過不測,那也是她的命,也怨不得任何人,為了這份愛,她願意交出自己,命又算得了什麼?

    「壽雅!」愛上她,是他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一件事。她的勇氣和深情,他不曾在別的女人身上看到過。

    「我們相約,你若不棄,我便不離!」

    「好!你不可以先離我而去,聽見了嗎?否則,我絕對追到黃泉路上。」

    瑩瑩燭火下,兩人緊緊相擁,暖洋洋的溫度烙進他們的心底。

    寅時剛過,睡眠嚴重不足的壽雅早早起身,裝扮一番,坐上馬車,來到午門前候著。

    太皇太后及皇后都潛心向佛,每逢初一皇太后特地下旨,命她入宮一起禮佛。

    十五後宮必有禮佛誦經儀式,昨日太夜色幽暗,透過車簾,壽雅看見四周停滿馬車和軟轎,各家的車伕轎夫都悄聲靜立,人雖然很多,但一點也不顯得凌亂。此時正值上朝時間,身著官服的群臣陸續走進午門奔往乾清宮。

    「李全,把車停在角落裡。」看這天色,也知道時辰尚早,壽雅決定找個安靜的角落,小睡一會。

    閉目不久,只覺車旁晃了晃。

    壽雅以為是桂蓮上了馬車,並未睜眼,繼續補眠。

    一雙幽深的眸緊緊地盯著她,一身華貴的錦袍襯得他英姿勃發。

    隆磬自戶部衙署出來,正欲入宮上朝,走到半路便瞧見自家王府馬車,太皇太后召她入宮禮佛一事他也有聽說,再見到桂蓮和李全身影,便益發篤定車裡的人是她,難忍心中想念,他悄悄溜進馬車,只為好好看看她。這兩日他忙於公務,並未回去王府,思念之情更是氾濫。

    睡夢中的壽雅兩頰嫣紅,好生誘人。暖暖的馬車內氤氳著專屬於她的氣息,催動著他的心潮。

    壓抑不住欲 望,他很快攫住她的芳唇,用吻來紆解對她的渴望與思念。

    唇被靈動的舌撬開,壽雅猛然睜開眼,對上那雙熟悉的眸子,她又閉眼迎合,慢慢融化在他的吻裡。

    她好想他,他為公事連日未歸,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但理智上能夠明白,心裡還是會覺得寂寞,他的出現是驚喜,稍解了她的相思。

    好半晌,氣喘吁吁的兩人才慢慢分開。

    下巴枕在她的頭頂,隆磬低啞道:「我先入宮早朝,下了朝,我再來看你,今晚無繁重公務,我應該能回府相聚。」他清清嗓子,撫好朝珠,跟她道別。

    看看幽藍的天幕,壽雅心甜地揮手。

    隆磬離開沒多久,午門前走動的官員越來越少,最後一切歸於平靜,忽然有些響動傳進壽雅的耳裡。

    「……今日禮佛,又一天不能在府裡打馬吊了。」廣場另一頭,兩個女人的對話隨著清晨的風斷續傳來。

    隔著遠遠的距離,也不知道那是哪家夫人的馬車。

    「你家側福晉怎麼沒有來?」

    「還沒出月子呢。」

    「哦,聽說今日做司香婦人的是隆磬貝勒的福晉呢!」司香婦人是叩拜誦經時專為太皇太后向神佛奉香的女子。

    「那個……葉赫那拉、壽雅?」

    「正是。」

    「憑著祖上的戰功,撈了個六品格格,如今又嫁了得勢的隆磬貝勒,她的命可真不壞。」

    「那個賤人成年後,便跟有權有勢的男入不清不楚,東郡王、石虎胡同那幾位大人,還有些貝子,她都招惹過。」

    「這門親事是太皇太后指的,隆磬貝勒不想要她也不能拒絕啊。」

    「她就跟肅親王府前家的石獅子一樣,擺著鎮邪用,隆磬貝勒不會真當她是福晉的!」又出現另外一個女人的聲音。

    「……宮裡沒人給她撐腰,隆磬貝勒也不會護著她,福晉,當年她勾走貝子的魂,害你侄女不能嫁他。」

    「前兩年,她差點就嫁給你家爺兒做了側福晉,要不是你……」

    聽到這些,壽雅心煩意亂,再也睡不著了。她大概能猜出以前自己做過什麼,不過,她忍不住自問:她真能如此不擇手段,為求榮華而周旋於眾人男人之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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