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行幻海 第1卷 第二十四章 情殤重逢(上)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偶然。)

    (未成年人請在成人指導下閱讀。)

    路生費了好大勁兒才扯開已經風乾的眼屎,眼皮「啪」一下彈開了。

    月掛西窗,銀光如洩。蛙聲悠揚,風過留聲。

    床前桌子上的時鐘顯示是四點半。

    咦?這房子看上去有點不對勁兒啊,完全不像平日裡自己醒來時天天看見的宿舍嘛。向右轉頭,天花板,側牆,床……「啊呀!」床上的景象把路生嚇一大跳!

    那裡,自己身邊,一個一絲不掛的女人軀體正側臥在床上背對著自己!呼吸均勻,酣然入睡,美麗的曲線隨呼吸節奏舒緩地起伏,被月光勾勒得美輪美奐。

    普桂芝?!

    路生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兒了,慌忙往自己身上摸去,「啊呀!」自己也是一絲不掛!

    頭痛欲裂,口乾舌燥,房間裡悶熱不堪。路生呼出的每一口氣都熱烘烘灼燒著嗓子,濁氣熏天。床單上那些粘呼呼的嘔吐物風乾結痂,被路生的輕微轉動拉扯得「滋滋」裂開。

    路生拚命想,拚命想,想起了事情的大概。於是輕輕起身,躡手躡腳走到桌邊,倒了杯水,一飲而盡。

    轉頭觀察普桂芝,那青春瀰散的軀體讓路生又一陣目眩神迷。

    怎麼辦呢?很顯然,倆人都不愛對方,普桂芝是在極端情緒下的非正常行為,而自己是在酒精作用下的失控,正應了「茶為花博士,酒是色媒人」這句俗話。羞愧啊!

    看來得說清楚一下。

    「普桂芝!普桂芝……」路生輕輕搖晃熟睡的普桂芝,普桂芝酣睡依舊。

    路生不知所措,沮喪地做在床邊。良久,腦袋裡突然閃出一個念頭:「《大空幻化》在她手裡嗎?」所有人都懷疑,由不得自己不信。如果是,那麼現在就是絕佳的機會了!神差鬼使啊!這是老天爺送給自己的機會嗎?

    路生草草穿起衣服,順序搜來。先是隨身衣褲,然後是床底,那裡有兩個紙箱,放著些舊鞋、破襪等雜物。然後就是幾壇醃菜,然後是一個簡陋的箱子,裡面是幾套簡單的衣物。然後是窗前的桌子,共三個抽屜,那兩個放著些信箋、信封和一兩支圓珠筆——看來她真不是一個愛讀書的人,整個房間只有幾張舊報紙上面是有字的,而那是拿來墊桌椅和包裹東西的。然後就是一個上了小卦鎖的抽屜。

    「如果她那著書,肯定鎖在裡面了!」路生怦然心跳,但要怎麼才能打開它呢?對!鑰匙就在桌子上,那是送普桂芝進宿舍時自己親手放那兒的。

    路生哆嗦著手,輕輕提起鑰匙扣環,慢慢離開桌面,然後緊緊握住鑰匙,盡量不讓它們發生碰撞。

    「喀嚓!」鎖開了。

    「嗚……嗚……」普桂芝忽然翻身,面向桌子這邊,眼皮隱約露出一條細縫。

    路生頭皮發麻,一動不動。

    「石堅……堅……堅……」普桂芝兀自夢囈,又睡去。

    路生等得片刻,輕輕拉開抽屜。裡面有幾塊錢和一些零碎的硬幣。再往外抽,有一本日記之類的小本子。然後就什麼也沒有了。

    路生雖然只是匆匆讀過《大空幻化》,但那天書的樣子已深深印入腦海。眼看翻遍整個屋子也不見蹤影,不免大失所望。

    呆坐片刻,小心翼翼探視普桂芝,她依然沉睡。當下躡手躡腳走向房門,輕輕拉開,出去了。

    門被「喀嚓!」重新鎖上。

    普桂芝突然坐起,赤裸著奔到桌前,迅速打開抽屜,凝視片刻,然後仰望夜空,目光抽像,面無表情。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一個農場中學的初中生邊走邊背誦課文,從普桂芝身旁匆匆走過。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字字句句像一顆顆流彈打中普桂芝的胸膛。

    一大早,遠遠看見劉援越迎面走來,普桂芝原地站定,兩腳叉開,仰脖望天使勁咳一口口痰,然後彎腰,像鞠躬似的大聲「呸!」一下,把痰吐到地上,翹起的屁股被朝陽照射得像個飽滿欲裂的李子。

    以後一段時間,普桂芝每次見到新娘劉援越時,就姿勢誇張地吐口水,吐完口水也並不走開,站立原地,瞪著兩眼目送小劉倉惶逃竄。小劉在戰鬥中成長,盡量繞道,避免與普桂芝狹路相逢,但意外總是不時發生,每次遭遇如此冷暴力,都膽戰心驚、慌不擇路,幾天功夫就弄得寢食不安,精神幾近崩潰。

    而每次見到石堅時,普桂芝就一聲不吭,面部浮腫表情扭曲地把頭扭向一邊,呼呼喘氣。

    石堅依然像一尊雕塑一樣表情麻痺,失魂落魄,宛如一縷孤魂飄出飄進,機械地上下班,機械地吃喝拉撒,機械地做完一切。他不斷夢見肖萍,每次夢境都重複著同樣的情節,每次都是快要抓住肖萍的時候,她都會鬼魅般消失,而自己就往深淵裡墜落,沒有依靠,沒有制動,沒有解藥。

    那個惡夢被無限複製,那個符號繼續抽像,那份情懷永遠固化,砒霜般沉澱在骨髓深處,定格在遙不可及的茫茫虛空……

    廠裡的生產經營工作基本靠喬大福指揮著,而路生則被喬大福安排來守著石堅,幾乎全天候與石堅形影不離,上班守著,下班就陪石堅打麻將。喬對石堅的情況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暗中派人去打聽肖萍一行的下落。他本以為像這樣一群鶴立雞群的奇人異士是很容易尋到蹤跡的,為難的倒是如果找到肖萍又會如何呢?

    現在石堅與劉援越的關係通過婚姻的形式牢牢固定,他與肖萍的感情終究不會有什麼結果的。當然,如果找到了的話,至少可以告訴石堅,肖萍此時還活著,以他對石堅的瞭解,石堅也許會好起來。

    不過奇怪的是,喬大福派出去的人都無功而返,這讓喬大福感到十分意外。直到有一天肖萍突然出現在石堅的辦公室,喬大福才恍然大悟——原來肖萍他們一行人根本就沒有離開熱谷縣甚至都沒有離開過農場!

    肖萍走近石堅的廠長辦公室的時候是那樣的突然,以至於石堅以為自己因為思念太甚產生了幻覺。

    那天陽光明媚,花香鳥語。先是幾隻蜻蜓飛進了辦公室,然後是一隻小松鼠爬到了石堅身後的窗子上調皮地東張西望,這時石堅猛然抬起頭,肖萍笑盈盈地緩緩走近辦公室的那扇門。

    室外太陽當頂,晃得室內的石堅目眩神迷。她身上籠罩著一圈光暈,像是穿行一面光影交織的厚牆,瘦削修長的身軀被逆光勾勒成一幅簡潔明快的速寫線條,高貴典雅,儀態萬方。

    她從光暈裡走來,頭髮隨意地在後腦勺上挽一個髻,脖頸劃出一道優雅的曲線,在強烈的陽光作用下,紛亂的幾根細發在這道曲線上成了跳動的音符,彷彿上帝在畫出這道弧線時忽然興致來潮,隨意點了幾個墨點,弧線立即鮮活了起來,真是神來之筆。

    她從光暈裡走來,輕微隆起的腦門、直挺的鼻樑、柔和的腮線、修長的睫毛鑲嵌上金黃的光邊,渾然天成,如夢如幻。

    她從光暈裡走來,輕盈的腳步踏上草地,喚醒青草濃郁的芬芳。纖纖玉指拂過樹梢,樹梢吐出新芽。呼吸苦澀而芬芳,惹得池水春心蕩漾。目光撫過林間的蚱蜢,蚱蜢翹首回望。

    肖萍每離石堅近一步就壓迫得石堅窒息一步。

    緊接著,肖萍身後陸續出現秦漢之、彭雨齋、雙煞、青顏,他們緘口不語、魚貫而入。秦漢之顯然還在生悶氣,彭雨齋則憂心忡忡,而洛煞依然陰沉著臉,只有河煞嬉皮笑臉,一會兒看石堅一會兒看肖萍,一副等著看好戲的嘴臉。

    辦公室裡的人都靜靜的,不忍心打擾這對苦命鴛鴦。

    石堅渾身顫抖,手心出汗,見到肖萍的喜悅和甜蜜、料想肖萍此行一定是來道別所引起的揪心疼痛、可以預見的思念將變得永無止息、惡夢將沒有醒來的時候,希望與迷茫、甜蜜與淒楚、剛剛重逢卻又要離別……千滋百味湧上心頭,化成了一句話從石堅的嘴裡崩出來:

    「你要走了?」估計此番肖萍父女團圓,而自己已成了縣長的「乘龍快婿」,肖萍已經沒有絲毫理由留在這裡。

    肖萍點頭。

    「哦……」石堅有口無心地應答,而心底卻是萬念俱灰。

    肖萍眼圈泛紅。

    「要去香港嗎?」石堅知道秦漢之在香港的巨大資產和極高的社會地位,也許此去回京接了肖萍的母親後就會赴港,一家離散,終得團圓。

    肖萍忍住了淚,重新調整出笑容,笑得堅定,笑得石堅透骨涼。

    「香港離我們這裡好像有點遠啊,嘿……」石堅擠出一臉乾笑,比哭還難看。

    肖萍眼裡含著淚,嘴角還在努力往上翹,翹得一跳一跳的。肖萍當然知道這一去意味著永生永世。

    「什麼時候?我讓喬副和路生派車送你們吧?」石堅嘴上硬撐,心裡滴血。那滴血慢慢攤開,化作一條毒蛇,往石堅的心頭、骨頭裡鑽,邊鑽邊聲嘶力竭的吶喊:「你不能走,我不能沒有你!」

    肖萍含淚笑,不置可否。

    「那好吧,我安排。」石堅心裡那條毒蛇在喊:「肖萍!你別不說話啊,打我罵我都行,就是千萬不要走啊!」

    肖萍跨前半步。

    石堅心跳加速。

    肖萍緩緩抬起雙手。

    石堅驚恐注視。

    肖萍抬起的雙手放在了自己優雅的脖頸上。

    石堅眼睛裡僅存的光芒熄滅。心裡的那條毒蛇說:「別這樣,你留著做個念想吧。」

    肖萍取出石堅為自己打磨的那顆毛玉掛墜。

    石堅面如死灰。心裡的那條毒蛇說:「別這樣,求你。」

    肖萍把那顆玉墜輕輕放在石堅的辦公桌上,眼淚像斷線的珍珠辟辟啪啪落下。

    玉墜在辦公桌上敲擊出的脆響如五雷轟頂。石堅的魂回到了風不過谷,那一天,肖萍和自己同浴愛河。那一天,自己輕輕打磨這顆鵝卵石。那一天,肖萍捧起溪水,輕輕澆在毛玉上。那一天,倆人雙眸對望,物我兩忘。那一天,倆人相擁而臥,仰望星空,信誓旦旦:「今生今世再不分開」……

    「小子!她這是下決心要跟你永世斷絕啦!」石堅心裡的毒蛇在提醒此時情商已經降到零點的石堅。

    「哦……對了,我回去拿你的那本筆記本吧,現在也該還你了。」石堅麻木地對肖萍說。

    他當然知道肖萍取下玉墜的含意,這是一種象徵,一種「斷絕儀式」。這個玉墜已經遠遠超出了一塊毛玉所具有的普通價值和意義,它實際上是一份定情物,一份見證物,一個被抽像的符號。它承載了太多的思念與酸楚,輸入了太多的情感與苦澀,見證了太長的分離與太短的相聚……現在,它即將失去生命和靈氣,變成一顆死去的石頭。

    肖萍的心被猛揪了一下,一陣暈眩。

    「嗨!小子!筆記本不能還她,你這是對她的『斷絕儀式』的一種回應,一旦回應了,這個儀式就真正發生作用啦!你要留著這另一半儀式,這樣以後還有迴旋餘地。」石堅心裡的毒蛇又說。

    「可是,可是我有什麼理由還留著人家的東西?有什麼臉再要她留下?你不見我已經把她的心傷透了嗎?」石堅在心裡暗自跟那條毒蛇對話。

    「小子!你不瞭解女人,她做的和想的也許不一樣!」毒蛇說。

    「怎麼不一樣了?理由明擺著,她做出和我斷絕一切的決策是理所應當、水到渠成的事。」石堅說。

    「嗨!你說的是道理。」毒蛇用嘲笑的口吻說。

    「難道她不該按道理?」

    「屁!感情的事就沒有道理!」

    「沒有道理嗎?」

    「有道理嗎?」

    「……」石堅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石堅迷迷糊糊站起身,肖萍的不置可否讓他心煩意亂,也讓他認為肖萍這是默許了自己的回應。所以接下來石堅該回家——他剛剛和小劉建起的那個家——去把肖萍那時托付給自己的那本筆記本,當然,還有師父的《松鶴長壽圖》拿來物歸原主了。

    肖萍嘴角翹起一絲自嘲的笑,笑得肖萍自己透心涼。

    石堅的眼睛瞬間也沒有離開過肖萍的臉,此時被肖萍這個難以理解的表情弄傻了,腳下不由得緩了下來。然後,石堅看到一副自己知道遲早要發生但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的景象:

    肖萍突然扭頭。

    石堅揪心。

    肖萍輕聲歎息。

    石堅如墜冰窟。

    肖萍轉身。

    石堅心如死灰。

    肖萍跨出門檻。

    石堅想叫她回來,可是只有混濁的喉音。

    屋裡的一行人起身,隨肖萍魚貫而出。一切按預定的程序走完,秦漢之面無表情地跨出了門檻。

    石堅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去陪肖萍走完這段屬於倆人的最後一程還是應該回去拿那本日記還給肖萍。

    肖萍的背影依然優雅。

    石堅的心裡即將流完最後一滴血,置身寒徹骨髓的無底深淵。

    突然,石堅看到肖萍似乎輕輕轉動了一下頭!這個沒有人能察覺的細節看在石堅眼裡被放大了無數倍,變成了電影裡的慢動作,扭脖、側頭、聳肩、停住、側頭回轉……。等等!她是想要說什麼嗎?不不,也許是自己的錯覺?這種極端情緒下,自己根本就無法判斷真幻。

    肖萍的背影很快就淹沒在隨即跟上的秦漢之高大的身影裡。

    石堅下意識地調整視線依然兩眼直勾勾地看肖萍,肖萍的身影在秦漢之的護翼下只剩下支離破碎的零散線條。

    肖萍每走一步,石堅心裡的那一縷情絲就被拉緊一截,繃扯得石堅心如刀絞、痛不欲生。就等徹底被扯斷,然後崩潰。但是,有扯斷的時候嗎?也許今生今世再也扯不斷。

    等等等等!「她做的和想的也許不一樣!」剛才那條毒蛇的話突然跳進石堅的腦海。她剛才肯定想要轉頭!她肯定想要告訴我什麼或者要我告訴她什麼!我們不是心心相通的嗎?為什麼此時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我應該知道她在想什麼的!

    「哧溜」一下,石堅本來渙散游離的七魄此時突然聚攏,精神一振,也不知哪裡來的勁兒,孤注一擲,七魄奔出,奔向肖萍的「胎光」。

    「石堅!留我啊!」這是石堅聽到的肖萍腦子裡的聲音。

    石堅的眼淚「轟!」一下噴湧而出。

    「小子放肆!」秦漢之眼見這個告別儀式已經按既定目標順利結束,此時早已歸心似箭,心不在焉,開始盤算起如何回京接了妻子就攜妻兒一道回港,骨肉團圓。此時見石堅貿然出手,一個措手不及,慌忙中使出「雀陰」和「屍狗」兩魄,刺向石堅「胎光」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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