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翕緣轉身欲離之際,一支帶著火焰的箭從她眼皮底下飛速掠過,隨之身後傳來噗吱聲響。
她猛然回頭,便見那輛馬車迅速燃燒,火光刺目。
那一刻,她完全怔住,澈亮的雙眸裡只有那團燃燒的火焰,連呼吸都屏住,雙唇無聲的一翕一合。
帶著極度憤怒,她轉身,發現樓頂立著一個人,月光下,那銀髮閃爍著噬血的光芒,他倏然跳下,穩穩落在翕緣面前。
是他!果然是他!幾年前那個神秘失蹤的掃地老者,應該也是那個曾在古樹暗襲自己的蒙面人吧?
「是你,為什麼要殺婧嬤嬤,皇上明明放過他們的…」
「呵…皇后娘娘,我等這天很久了」笑聲泛起,帶著絲絲陰寒
「你…」翕緣下意識的後退
「幾年前若不是皇上護著你,若非他以絕後威脅我,你們這些黎氏餘孽早該滅絕」冷冷的話吐出,伴著襲來的一劍
翕緣本能的躲避,也本能的閉上眼睛,只聽到那一劍似乎被人擋住。
空氣中飄著寒夜的北風,刺痛肌膚,等她睜開眼時才知道宸來了,自己也被護到了安全的地方。
「顏碩飛,你竟敢違抗朕的旨意」宸也是冷言冷語,不帶感情
「皇上見諒,老臣只是為顏氏除害,再說她已經產下小皇子,也沒理由繼續留著她了」這女人給他不安的感覺太強烈了,明明就是柔弱的模樣,骨子裡卻倔強至極,也聰慧到可怕,更要命的是皇上很在乎她,所以她必須死。
「朕不允許,師傅最好別做朕不樂見之事,否則亦無情分可言」宸同樣堅決的態度
「你的意思是想殺我?」顏碩飛顯然震驚
「師傅懷疑朕的能力麼?」冷眸裡透著一種狼的野性,帶著血腥
顏碩飛太瞭解這種眼神了,當時宸才六歲,就已學會如何殺人,霎時無名狀的恐懼襲上心頭,但他不能回頭。
宸見他沒退讓之意,只是歎息,他微微一鞠躬「請恕徒弟不敬…」
就當是還他的教育之恩吧,宸既悲傷又無奈,然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顏碩飛襲去一劍,正中心臟。
顏碩飛壓根沒有反應過來,他以為宸是嚇唬自己,沒想到…
「哈哈,你會後悔今日沒有殺她…這女人…永遠是你的威脅…」撲通一聲,顏碩飛倒下,鮮血暈開
宸又是一鞠躬,再回頭將翕緣按入懷中,只因讀懂她的悲傷與驚懼,畢竟親眼目睹了這樣的場面。
懷中的她還顫抖著,她顫抖的問「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
「都過去了…」宸安撫道,隨後將她打抱起來,回熙合殿。
一整夜的恐懼,讓她久久無法入睡,宸還在身邊,聽著他均勻的呼吸,翕緣還是沒能平靜下來。
殺戮,爭奪,人心險惡,呵!這便是生於皇家的悲劇。
如今,他的危機解除了三分之一,翕緣卻高興不來,另外有危機的人貌似是清玨,該如何是好?
天大亮,屋外傳來孩子嬉戲的聲音,翕緣這才醒來,不記得昨夜是怎麼睡下的。
掀開被褥,她起身漱洗了一番,剛開門就迎來玲瓏「小姐,軒王爺醒了」
聲音帶著喜悅,連鶴兒纖兒都聞言過來「舅舅/爹爹醒了?」他們異口同聲道
「是的」玲瓏回眸一笑
翕緣總算安心了些,牽著他們的小手,一行人往軒熠廂房走去。
廂房裡,飄著淡雅的花香,白色帷帳隨著開啟的門而微動,軒熠呆滯的坐在床上,丁香則在一旁抹淚。
筱櫟死了?聽到這個惡耗時軒熠莫名的揪心,她怎那麼傻居然自刎…
翕緣瞥見他悲傷的神情便知廂房裡發生了什麼事,牽著倆孩子,她忍住所有的傷痛走來「軒哥哥…」
「翕兒…」軒熠為了不讓她擔心,也是溫文爾雅一笑
「你總算醒了,這是鶴兒,這是纖兒,你們還不叫人…」
「舅舅/爹爹」他們都禮貌的喚道
纖兒!軒熠輕輕拉過她的小手「纖兒都長這麼大了,長得像你娘」
「爹爹,我好想娘…」提起筱櫟,旖纖又想哭鼻子了
軒熠抱著她坐在床上「對不起纖兒,是爹的錯,以後爹會好好照顧你…」
「纖兒乖,不要哭,我可以把母后分一半給你」黎鶴在一邊安慰她
「可以麼?纖兒好喜歡姑姑,但是姑姑不是我娘…」她撇嘴道
「可以可以的,不然以後你也跟著我喊母后吧」倆小鬼還在討價還價
翕緣淺笑,孩子最是單純「你們帶著纖兒和鶴兒下去吧,軒哥哥的傷還未痊癒」
「是…」玲瓏和丁香各牽一個,準備離開
關門之際,丁香還不時回頭看看廂房裡的翕緣和軒熠,那眼神些許怪異。
安靜的廂房,開始他們都沉默著,還是翕緣打破這份寂然。
「對不起,若不是為了翕兒,軒哥哥不會受傷,嫂嫂也不會…都是我害了你們…」原本只想勸軒熠歸降,原本只想保他一命,豈料會突然來個大逆轉,她很懊悔,當時應該早點通知筱櫟才對。為什麼好心反而做壞事了?
「不怪你,也許是宿命吧。翕兒相信宿命之說嗎?這輩子,是我欠了櫟兒…」軒熠話中帶著無盡的悲哀
翕緣輕輕點頭,眼裡也滿是哀傷。如此說來,這輩子她也欠了軒熠和清玨,欠下無法償還的情債。
「清玨是不是出征了?」半晌軒熠問道
「是的,如果沒有意外應該已到邊境,守在那裡的人便是聶笙」翕緣知道,再沒有人能阻止清玨了
「這場仗,西涼大概是輸定吧,雙方兵力太過懸殊了…」軒熠原以為只要想出好的作戰方法便能創造奇跡,於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再者,經歷了生離死別之後,他已看淡許多事,如今只想帶大纖兒。
「的確如此,但也未必」翕緣既肯定又否定的說,接著她拿出天祁贈予的玉墜「軒哥哥,這個你留著,若清玨險入困境生死堪攸,便用它召集遠在瑞晟以外的軍隊。這只能保命,不能用以對付宸…」翕緣鄭重交待,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軒熠會意,也終於知道,翕緣是真的愛上宸了。為了他們母子,他必然會妥當利用這塊玉墜「翕兒大可放心。這幾年,你們過得好嗎?」
翕緣莞爾「很好…」真的很好嗎?其實不然,自從琉璃死後,再也看不到她那燦爛的笑容。加上筱櫟的死,這會連婧嬤嬤也離開,她真的很累很累。命運好殘忍,是否要把所有她愛的人都帶走呢?
軒熠注視此刻的她,淡淡的笑容裡隱藏著無法想像的殤,她總是這樣不誠實。
一個溫暖的懷抱,翕緣被扣入懷中,是她眷戀的溫暖,軒熠的胸膛總令她安心,就如家一般,是個避風港。
謝謝你,軒哥哥。她在心裡默念著,此生能有這樣的哥哥,翕緣很幸福。
那扇半闔的窗,閃過一雙銳利的眼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又是夜,院子裡格外寂靜,天空那抹月牙獨亮,銀光灑在了地上。
翕緣剛哄下旖纖,這孩子近來很粘人呢。
見她安睡,便想回房,丁香正好端著熱湯走來「皇后娘娘哄纖小姐睡覺大概也乏了,奴婢做了點宵夜,娘娘嘗點吧」
這一說還真有點餓了,才想起今天都沒嚥下什麼食物「也好…」
「娘娘請」丁香示意她進屋
隨後又把熱湯呈上,翕緣嫣然接過,吹了吹氣,正要喝下之際,床上的旖纖忽然夢囈著,驚得那碗湯從她手裡滑落,灑了一地。
看著地上的湯水,翕緣驚詫「你下毒?」
丁香略微慌張,神情亦是飄忽。
「為什麼?」翕緣不知道自己哪得罪她了,她竟下毒。
丁香低垂著臉,提起勇氣後正視她「因為你害死了小姐,因為王爺喜歡的人是你,夠了嗎?我家小姐好可憐,明明知道王爺另有所愛還那麼傻…一切都是你害的,我真的好恨你,就算小姐死了,你也休想當纖小姐的娘親…」終於,丁香把心裡的怨恨通通發洩出來
翕緣沉默,她也只是護主心切罷了,伴著惋惜,她握住丁香發抖的手「我理解,丁香你知道麼,筱櫟是纖兒的娘親,這點是不爭的事實,不會因為她的離去而變化,也沒有人能代替這種母愛。而我,亦從來沒有想過代替筱櫟。我也有我愛的人,我的兒子,你懂嗎?」
丁香抽泣著,恨自己不爭氣,幾句話就說到她心裡去了。
「這事就此作罷,我不追究,你安心便是」翕緣微笑,語氣也誠懇
丁香撲通跪下「娘娘,是丁香愚昧了…」
「起來吧,別吵醒纖兒」
「是…」丁香感激她的不追究,這些日子相處下來,覺得皇后人很好。若不是在窗外看到那一幕,她不會這樣衝動,險些釀成大禍。
好在虛驚一場,翕緣鬆了口氣,然後便離開了。
現在她關注的莫過於清玨到了邊境,究竟聶笙會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