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軒眼眸深邃,望著漆黑蒼涼的天幕,忽然說:「安靜秋,你知道世界上肝臟移植的病人存活時間最久是多少年嗎?」
她微怔,然後平靜的回答說:「31年。」
「那最短的呢?」他轉過視線盯著她。
「不清楚。」最短的,她不敢說,因為夜以墨早已經過了那個最短的期限。
夜寒軒倏然冷冷的笑了笑,用手杖敲了敲凍得結實的雪地,說:「以默的生命其實就像這冰面,看似結實,其實經不起一點的陽光和敲打。他雖然活過了第四年,但是誰也無法保證,他會重新創造移植奇跡!」
安靜秋表情很淡然的看著他:「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虧你說得出這句話!安靜秋,你既然當年選擇了離開,就不該勾引他再陷進你的情感漩渦,你是災禍,災難,明不明白!你是我們夜家的仇人!!」他陰沉冷厲的樣子是真的把她當成仇人來對待。
安靜秋牽起嘴角,苦澀但是堅決的表明了她的立場:「這次,無論你說什麼,大哥,我都不會再犯當初的錯誤了。」
夜寒軒眼中冒出火來。
而她,只是淡然以對。
「這輩子,我最後悔的事,就是失去了他整整14年。前十年,是以默的錯,讓我蒙在鼓裡心如死灰,苟活殘喘。後四年,卻是我的錯,讓他在等待裡受盡了煎熬。大哥,你也是人,也會愛,懂得愛,珍惜愛,可你為什麼不肯對我和以默送出祝福呢?難道,那段糾纏了幾代人不得安息的積怨就那麼重要,比以默沒有明天的未來更重要?!」
夜寒軒幽幽的看著她像個會咬人的小獅子似的反噬他,辯駁他。他忽然覺得好笑,剛才在家裡的窗邊,那個讓他既愧疚又心疼的弟弟,亦是和眼前的女人一樣,恨不能把他們相愛的一顆心掏出來給他看。
他真的老了嗎?變成了以默口中不可理喻的暴君?!
他承認當年的事他做的過分,可是卻沒有後悔的意思,如果時光能夠倒回,他依然會選擇用同樣的方式處理他們的情愛糾葛。不過,他不會任由那一場悲劇再發生了。
想起十幾年前慘烈揪心的情景,想起殘廢了之後,猶如重生的以默,清醒後他毫不怨怪的眼神,面對他的絕望和憤怒,以默只是提出了他的兩個要求,第一讓他消失掉,永遠的消失掉……第二,不要再為難安家。
夜寒軒閉了閉眼睛,心口悶悶的疼起來。
「安靜秋,你想好了,以默他不是個健康的男人,隨時都有可能離開你和想秋,你確定——你要的人是他?」
「我確定。」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原本就是她渴望了多年的願望,他在一天,她便陪他一天,他若有天不在了,那她就永遠是他的小秋。
夜寒軒緊緊地盯著她,觀察著她神色間的變化,半響後,他才低低的歎了口氣,認輸。
「好吧。你們的事,我不再管了。可我還是警告你,以默他並不是一個健康的人,你既然選擇了陪他共度此生,就不能再做出任何刺激他傷害他的行為。你能做到嗎?」
「我只能向你承諾我愛他。其餘的,我都保證不了。」她說的也是實話,夫妻間過日子,沒有馬勺不碰鍋沿的道理,夜寒軒的條件太苛刻了……
果然,夜寒軒聽後怒了。
「你這個女人,真是不識好歹!你知不知道,當年以默為了你,才選擇了那條不歸路!」他吼完這句話忽然頓住,表情陰鬱的沉默了。
安靜秋的心咯登一跳,眼睛忽閃著問:「大哥……你能不能……說的明白一點……」
夜寒軒緘默了好久,才語氣緩緩的道出了一段令人震驚的秘密。
「你還記不記得當年我忽然收手,不再針對安家的事。」
安靜秋神色凝重的點點頭,她怎能忘。以默猝然離世後,安家誠也死了,安遠集團因此而陷入了一片混亂,她有過毀滅一切的念頭,沒想到的是,夜寒軒卻一夜之間忽然收手,沒有繼續之前瘋狂打壓收購安遠的行為。
現在想來,夜寒軒當時的忽然之舉確實說不通。他要報復,要把安遠一棒打死,讓安家得到報應,為他冤死的母親報仇雪恨,他不可能在形勢一片大好的時候,前功盡棄啊!
這和以默……的離世有關係嗎?
「不是我夜寒軒變成了慈悲良善之人,而是……以默用犧牲自己也要保全你的方式終止了我的報復!」提起不堪的往事,他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那一天,是他一生中最可怕的夢魘,他最疼愛驕傲的弟弟選擇了一條通往絕望的不歸之路,才阻止了他瘋狂報復的行為……
安靜秋眼睛倏然瞪大,腳蹬蹬蹬向後退了好幾步才停下……她嘴唇顫抖著,問出她最揪心也最心碎的事實:「大哥……以默他並不是因為看到照片,才……」
「他就是全天下最傻的傻瓜,我從未見到過比他更傻的男人了……他沒有嫌棄過你,安靜秋!!從未曾嫌棄過你一分一毫!!」
安靜秋完全的傻掉了。
她寧可她現在聽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她寧願十幾年前的以默是因為受不了照片的刺激才出的車禍,也不要他是因為保護她,化解兩家的仇怨才主動選擇了自殺……
以默……
她的以默……
要她傾盡一生也無法還清欠他的深情啊……
以默……
神色變幻之間,心緒百轉,熱淚汩汩而下,她抓著一邊沁涼的欄杆,渾身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夜寒軒正了正面色,卻語氣嚴厲的說:「此事我答應過以默,今生都成為秘密帶到墳墓,絕不對任何人提起。今晚我破了誓言,告訴你,只是想讓你明白,你擁有的男人,不是世界上一個普普通通愛你的人,他用盡了他一生的力氣,愛你永遠勝過愛他自己,而他的愛,我自歎弗如!」
他看著默默抽泣的安靜秋,抿了下唇角:「希望你也能永遠保守這個秘密。安靜秋,如果你還有一點良心的話,就請和我,和所有愛以默的人,好好的珍惜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