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軒的情緒從暴怒的峰點跌落,面對比他的固執還要執著幾分的夜以墨,他似是已經完全失去了發作的動能。他的神情漸漸變得哀傷,夾雜著憤怒,還有濃重的無能為力的沮喪,總之,那是一張讓所有人都記憶深刻的面孔……
此後,夜以墨和他說話,他都不理,轉過了臉去,闔上眼睛,根本不為所動。
修錦媛抱歉的對他們說:「算了,寒軒也是一時糊塗,過一陣子,他就會好的。」
夜以墨立在哥哥的床前,抱歉地說:「對不起,大哥……你知道的,我唯有這件事,會背離你和祖宗的期望……大哥,我們必須回梧城了,有些事,已經到了決斷的時候,不然,對永夜,對夜家,以及我重視的人,都會是滅頂的災難……」
夜寒軒仍舊是毫無反應。
修錦媛把他們送出了中心,笑著擁抱了安靜秋,說:「恭喜你,守得雲開見月明。」
安靜秋微微一笑,態度卻沒有想像中那般激動和雀躍。
「灝兒和蘇姆媽過兩天就來了!對不起啊,小秋,我搶了你身邊的人……」修錦媛清楚蘇荷香和安靜秋的關係,非同一般。
「我……應該謝謝你才對……或許,蘇姆媽跟著你,才是她晚年最好的歸宿……」她的神情顯得有些虛無飄渺,目光凝視著遠方的藍色天幕,淡淡的說……
「小秋……你放心,我一定會把蘇姆媽當親媽媽來看待的。」心思單純的修錦媛,並沒有發現她與平時有些微的異樣,反而是靜立在一旁的夜以墨,神色顯得頗為深沉,他和修錦媛告別後,牽起了安靜秋的手,大步走向邁巴赫。
回程的路上,費亞飛打來了電話,他是來發佈好消息的。
「嗨……以默!我後天結婚,你和小秋能趕回來吧。」他清越的聲音在車廂裡迴旋,顯得空曠而陌生……不過是短短一月時間未見,巨大的隔閡卻來得這般明顯和快速……
「可以,我們明天回梧城。亞非,你那邊還好嗎?有沒有什麼問題……」夜以墨用手叩動她的掌心,語調輕鬆的和費亞飛聊天……
安靜秋有些怔然的望著窗外的景致,耳邊卻是嗡嗡的一片雜音。她對不想聽的事情,總是選擇刻意的逃避。
她有限的生命裡,朋友寥寥無幾,除了以默,似乎能讓她信任的人只有亞非和錦媛了。現在,他卻終於下定決心邁出了這一步,而她將為失去他這個知己感到哀傷和惋惜……
梧城的秋意已經很濃厚了。
在夜宅,更是顯露的深刻。
金井梧桐秋葉黃,珠簾不卷夜來霜。熏籠玉枕無顏色,臥聽南宮清漏長。
環繞在流雲閣四周的高大梧桐,帶來了詩中古色古香的意蘊,讓秋意更加的濃瑟和悲涼……
最近的她,不知何故時常的睏倦,說不出身心那裡疲累,常常心悸慌亂,眼底還帶著暗暗的血絲。她把它歸結為水土不服,所以老李在機場接了他們之後,夜以墨去了永夜,而她,則被直接送回了流雲閣。
躺在久違的大床上睡了整整一個下午,天擦黑時才起床。她看到行李箱還堆在進門的角落,可是卻沒有想要整理的yu望。
在屋裡坐了會子,喝了一杯清茶後,她起身去了院子。
院子裡被夜色映的深暗,秋風瑟瑟的用力吹著,捲起樹上的梧桐葉子,落的四目皆是。她捻起一片枯黃的樹葉,想起了自己兩年前初入夜宅,似乎也是這樣一個秋意深厚的傍晚……傻傻執著的女子,為了心底永恆不變的守候,冒險而入……
日子悄悄的過去。
她看起來,仍舊和來時沒有什麼差別。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心境……
似乎變得更加的蒼老而頹敗。無力的絕望,時刻充斥在她的意念當中。
該怎麼走下去?
她問自己。
唯有風聲回應她的訴求,大片大片的梧桐葉翻捲著落下來,打在臉上,如刀割般疼痛……她木然的起身,向前走到了流雲苑。
門並沒有上鎖。
她想,或許是洞悉世情的泉叔,怕他們再鬧彆扭吧,早早的打開流雲苑的門,讓她好有個安身之所……
幽暗的房間裡有一絲淡淡的檀香味,是古舊的家什發出的暗香。外間的光線深暗,她走進了臥室。裡面的窗子大開,猛烈的秋風鑽進來捲起窗幔,打在牆壁上發出辟里啪啦的響聲,聽起來令人感覺凌亂和心慌……
安靜秋回過身,目光自然地落在沐浴在淡淡月華里,牆壁上古舊的畫像。
奇異的是,當她和畫中的辛東若視線對上的瞬間,她竟然發現了畫中有一處地方,在反射著粼光……
她的眼睛霍然睜開,後背一涼,順手打開了手邊的檯燈……
燈光乍起,帶來一室的明亮……再望向畫中的古怪,卻已經再也找不到痕跡……
她慢慢走過去。
看著辛東若,卻沒有了剛才的恐懼……
她手指撫向畫像中美得空靈,笑得嫣然的女子,喃喃的說:「擁有這般笑容的你,怎麼會錯愛他呢?他一定也是極愛你的,這般的神韻,心中若沒有滿滿的真情,如何能畫得出?……能告訴我,我該如何走下去?我該如何面對他……我的以默……我愛他……已經……愛到不知如何去愛……」
畫中的女子,還在笑望著她,卻不肯給她一個答案……
檯燈的光亮忽閃了幾下,滅掉。
安靜秋的眼睛漸漸的模糊,她感覺剛才消失掉的粼光又慢慢的出現了……她的手指撫上去,摸著那塊散發著光芒的地方,怔忡發愣……
「你想對我,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