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娜站在樓梯的轉角,穿著毛絨拖鞋的她,聽到束天罡的話時,步子就沒再挪動。
只聽得瑪麗安詫異地問:「小姐要搬去哪兒?」
「她自會處理。」他冰冷的態度,讓瑪麗安失聲不知該說些什麼,待她餘光看到樓梯轉角的身影時,擔心的看了海娜一眼,便知趣的離開了。
海娜一步步走下樓梯,每一個階梯,都好像在指引她通往另一個世界。
一直對她萬般疼愛的哥,突然間的冷漠,讓她有些不知所措。但她已不是十八歲時的青澀姑娘,二十四歲的她已經擁有成熟的心智的洞察力。看著她哥的神情,她知道他所做的決定言不由衷。
束天罡看著她一步步靠近,他的眼眸中,是無盡的憂傷。
愛一個人,是痛並快樂的事情。他愛著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開始用愛這個字來形容對她所做的一切。這種愛,好像在日積月累的相對中自然生成,沒有條件,沒有理由,只有全身心的對她付出,才會覺得開心快樂。
這幾年來,他快樂著她的快樂,悲傷著她的悲傷。心境的起伏,皆與她有關。
然而真正要狠下心來的時候,心裡卻是萬般的不捨。不捨,卻又不能表露出來,這才是最難以平衡的事。
海娜走過來,坐在沙發上,緩緩的噌過來,握著他的手臂,嘴裡說:「哥,讓我什麼時候走?」依著她平時的性子,她一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但對於這件事,她絕不會問理由。她對她哥,有足夠的信任和理解。而這些信任和理解,已經在她心裡根深蒂固。
「最好是現在。」
「好,那我去收拾東西了,哥,你要保重。」海娜微微的笑了笑,把頭靠在他的肩頭,一時捨不得離開。
縱使心裡悲慟得想要痛哭流涕,可她還是忍下來了。她咬著牙,若無其事的上樓,轉角的時候,她幾乎是小跑著,終於到達他看不見的地方,她靠著牆,手捂著胸口。那個地方,一陣陣牽扯般的疼。
可是,不能哭,一滴眼淚也不能流。
海娜強忍著回到房間,瑪麗安正在幫她收拾衣服和隨身用品。瑪麗安低垂著頭,也不說話,一個勁的想要把海娜的東西全塞進去似的。海娜從她手裡拿過箱子,說:「瑪麗安,不用裝這些,我只拿幾件衣服就好。」
想帶走的東西,她帶不走。不想帶走的東西,帶再多也是浪費。
「小姐,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瑪麗安抬頭,眼眸之間卻已是迷濛一片。
「咳,隨便找個酒店就可以住嘛,你還怕我流落街頭不成?」海娜故作輕鬆,她只是不想讓離別的場面太悲壯。
「小姐,我也不知道束先生這是怎麼了……」
海娜輕輕的拍了她的肩,「沒事兒,哥做事,一向都有他的道理。我相信,他並不是因為不喜歡我而讓我搬出去的,這就足夠了。」
瑪麗安還想說什麼,卻終究只是張了張嘴,把後面的話都嚥回了肚子裡。
海娜下樓的時候,束天罡坐在沙發上,手裡端著酒杯,正在一口一口的把酒喝下肚。海娜的行李箱不重,幾件貼身衣物,再加上兩件薄外套,輕得很。她走過去,把他手中的酒杯拿下,「哥,就算煩惱的事情再多,也不能貪杯,要不然,我會收拾你的!」
「照顧好自己。」他抬頭,聲音有些哽咽,「去吧。」
海娜欠著身子,在束天罡光潔的額頭上禮儀式的親吻,「哥,我走了。」她的唇角掠過一抹牽強的紋路,轉過身,便朝大門口走過去。
關得緊緊的赭色大門,此時倏忽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穿著修身果綠色短裙的女人走進來,在燈光下露出她傲然的胸,臉上的脂粉厚得能與牆漆媲美,她高昂著頭,挺著她的翹臀,紅潤的嘴唇裡發出嗲嗲的話:「天罡,我來了……」她與海娜擦身而過,卻無視她的存在。走過來,卻又轉過身子,說:「海娜,你早該滾蛋了!」
束天罡仍然坐在沙發上,飲下一口酒。
海娜回過頭看著妖冶女人坐在她哥的身邊,她想笑的,眼角卻不自覺的滑下兩行淚來。轉過身,提著行李箱義無反顧的走了。
絳紫色的天空,被大團的烏雲所遮掩。
好像應景似的,剛走出大門口,如珍珠落盤似的雨點便打在她身上。海娜抬頭看一眼黑幕似的天際,雨點打在她的臉上,雨和著淚,順著臉頰流在唇邊。鹹而澀的味道,瞬間漫延至四肢百骸。
她把行李箱扔進法拉利裡,發動了車子緩緩往那扇離開古堡的黑色鏤空雕花大門駛去。
沿途,飛爍在她腦海的,都是與束天罡相處的一幕幕畫面。
她不是沒有想過終有一天會離開她哥的身邊,不過,沒想到那天會毫無徵兆的提前到來。而且,離開的時候,心會是這麼的痛。
在束天罡身邊的這幾年,不少人都臆測她是他的情人。收養的妹妹,卻給予她一切物質上的滿足。這樣的付出,幾乎讓那些人嫉妒的發狂。那些一直想走近束天罡身邊卻一直又無法靠近的女人,就如同剛才的那個女人一樣,看到她離開時,眼底的那抹幸災樂禍,已經全然寫在臉上。
海娜對這些腹誹臆測全然不在意,從來都不在意。
在所有人都認為她只是覬覦她哥的錢財時,只有他們自己心知肚明。海娜並不缺錢,勝任豐達汽車的掌門人時,她的年薪高得足以讓人嫉妒。贏得一場比賽時所獲得的獎金,更是讓她的銀行卡數字後面多好幾個零。
儘管如此,那些好事者的議論,卻從來沒有消停過。她和束天罡,從來都是一笑置之。只是而今,在別人眼中,她大概是她哥掃地出門的過氣情人,否則,剛才進門的那個女人,也不會用那樣鄙夷的神色。
海娜開著車從古堡的大鐵門緩緩駛離的時候,臉上的淚痕已乾涸。她腳踩剎車,回過頭看那扇逐漸關閉的門,她突然覺得胸口像被木塞塞住般的堵得慌。一腳踩油門,她將自己置身於雨水相伴的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