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總是耐不住消耗,曾經以為的漫長,到最後也不過是彈指。兩年,七百多個日日夜夜,在車水馬龍的壓搾下,在燈紅酒綠的旖旎間,也就這麼過去了。
兩年前,楊筱柔為一紙契約嫁給了聶凱。他們完婚之後,筱柔又回到了益凱酒店工作,擔任的不再是總經理助理,而是市場部經理。很好笑,不是嗎?兜兜轉轉,筱柔最終還是回到這裡。這間辦公室她曾每日進進出出,那把椅子,曾感受過章雨的體溫。這兩年以來,只要筱柔一走進這間辦公室,她的腦海裡就會立即縈繞起章雨的面孔。兩年過去了,她對章雨的想念絲毫不減。而聶凱,她的丈夫,於她而言,卻並沒有什麼值得提及的。這並不是代表聶凱不好。兩年來,聶凱對筱柔體貼備至,作為一個丈夫,他幾乎可以打滿分。但在愛情的世界裡,似乎從來就沒有公平可言,付出的多,並不代表得到的就會多,相反的,還有可能會失去很多。聶凱就是這必須承受不公平裁決的一方。在他的婚姻裡,沒有愛情,即使他以為感動累加起來可以達到愛情的份量,但那也只是他以為而已。兩年過去了,筱柔對他的感覺並沒有提升很多,儘管他把這七百多個日子的每一天都當成節日在過,但筱柔接受到了感動,也只是莞爾一笑,並無其它。
現在,兩年的日子走到了盡頭,契約書上的日期終於轟轟烈烈地到來。在他們的家裡,聶凱和筱柔對峙而坐。米白色的窗簾,海藍色的沙發,水晶般的茶几,潔白的牆壁上掛了很多雅致的畫幅,地上桌上擺著一些精巧的飾物。這屋子佈置得著實高雅美麗,卻絲毫阻隔不了沉寂在聶凱和筱柔之間的冷峻。他們就這樣一言不發地坐著,契約書擺在他們中間。聶凱弓著背,兩個手肘撐在大腿上,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跟前的茶几,雙手沒完沒了地揉搓著。筱柔則坐得筆直,她的雙手我在一起擱在腿上,眼神落在聶凱的身上。
兩人就這麼僵持著。輕風撩起垂落在地板上的窗簾,好似妙齡少女飛舞的裙擺。家裡養的花貓跳到餐桌上,蹭翻了桌上的水果盤,幾個青紅色的蘋果翻滾出來,砸到凳子上,又砸到地板上。玻璃做的果盤也滾落下來,帶著沉悶的「咕咕」聲,最後清脆的一聲響,碎裂在地上,碎玻璃飛得到處都是。筱柔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響嚇得渾身一震,她扭過頭,看著滿地的玻璃渣子,心中不甚惋惜,再回過頭,卻發現聶凱的視線已經轉移了上來,剛好觸碰到她滿眼的不捨。筱柔又是一個驚嚇,她不由的一陣緊張,聶凱的雙眼折射出的冷光讓她不寒而慄。
「很好,你下定決心了,是嗎?」聶凱沉沉地說,眼睛乜斜著。
筱柔越發的緊張起來,那個消失兩年的聶凱又回來了,那個讓她害怕讓她不敢靠近的聶凱又回來了,而這兩年來,對她體貼備至的聶凱突然間沒了影蹤。筱柔驟然間慌了,她的一下點頭,能毀掉一個人的一生,她開始害怕這決定是否真的是她想要的。
筱柔遲遲沒有給出答案,聶凱的眼神又柔和起來,見筱柔這般猶豫,本已死心的他又開始奢望了,他像一個向母親渴求的孩子一樣望著筱柔,希望她能給他一點希望。然而,筱柔又一次讓她失望了。
人都是自私的。筱柔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人生,她不想一輩子被愛束縛著。所以,她最終還是堅定地點了頭,她的眼裡含著淚光,卻無比堅定地點了點頭。聶凱燃在心底的小奢望頓時被澆熄了。他倏地站起身來,抄起茶几上的契約書,攔腰撕斷,又反覆撕扯了幾個回合,那幾張紙就成了淒零的一把碎片,從聶凱稍稍鬆開的手中翩翩飛落,肅穆地吻向地面。筱柔看著這一切,淚水奪眶而出,像是水杯裡滿溢的水,四散奔騰。聶凱也濕了眼眶,但他卻竭力阻撓著那層濕霧凝結成珠。他轉過身,背對著筱柔,以毋庸置疑的口吻說:「去民政局!」
車上,聶凱一言不發,筱柔也是一樣。他們相鄰坐著,卻都望著前方。車子緩緩地馳著,朝著筱柔的新生活緩緩地靠近,可筱柔卻在心裡問自己:這一次離開,就真的徹徹底底和聶凱切開了,你真的捨得嗎?筱柔也不知道答案,她一直告訴自己:我不愛聶凱,我不愛聶凱。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已經離不開他。筱柔的心上懸著一把刀,車子每前行一米,她的心上便是狠狠的一刀。
目的地最終還是到了,縱使兩人同樣千般不願,但車子還是減緩了速度,幾個沉重的「呼呼」聲,便一動不動地停了下來。
接待他們的是一位中年婦女。女人看起來已經接辦了不少離婚夫妻,很有路數地為他們辦了相關事宜,末了,她拿出印章,卻不急著印下去,而是對他們說:「我這一蓋下去,你們可就真離了?」
女人說完就看著聶凱和筱柔,等待著他們拿最後的主意。筱柔沒有說話,她已經無力應對,把頭埋在胸前。她能感受到聶凱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不敢回應。女人又問了一遍,筱柔還是沉默,聶凱卻發話了,他決絕地說:「離!」
筱柔的頭被這個字給刺激了起來,她看著聶凱,聶凱卻並不看著她,他的目光落在女人眼裡。女人會意,歎了口氣,揚起的印章狠狠地砸了下去。
綠色的離婚證遞到了聶凱和筱柔的手裡。聶凱收過,起身便走。筱柔呆呆地坐在原地,看著聶凱的背影,眼淚又作祟了起來。筱柔跟隨而去,她出來的時候帶著行李。走到車子旁邊的時候,聶凱已經把她的行李從後備箱中拿了出來,筱柔對他說:「對不起!」聶凱沒有回應,他轉過身打開車門鑽了進去。車子發動,很快便像野馬一樣竄了出去。他用了兩年的時間證明愛,現在,他用他僅有的驕傲來證明尊嚴。筱柔看著車身越來越小,眼淚終於撲簌了下來,她終於失去了聶凱,徹徹底底地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