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曉陽點了點頭,算是認同章雪的說法。他說:「說實話,其實我媽對我和曉月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裡。雖然有時候我覺得她的做法和想法很滑稽、很好笑、很無知,但追根究底,她還是全心全意為了我們兄妹倆。原來的我要自由、要獨立、要一片天地廣袤任翱翔,所以一畢業就離開了父母,展翅在了深圳廣袤的天空。現在,我算的上是事業有成,但沒想到我媽對我的操心還是沒有間斷。就在前天晚上,她竟然拿出一摞女孩子的照片要給我相親,我這才知道,即使我離得再遠,還是有一根線連著我和他們。」
章雪歎了口氣,她何嘗不是這樣覺得呢!母親早逝,父親含辛茹苦把她和弟弟撫養大,可他們一畢業就都奔赴了深圳,把父親一個人丟在天津。章雪一直覺得,做父母的無非就是希望兒女過得好,所以她努力工作,努力賺錢,努力讓自己生活得好。但這次看到父親,他的白頭髮又多了許多,話也比平時多了很多。章雪明明記得,父親不是個話多的人,她這才知道,自己身為女兒,給予父親的關心太少。孩子都以為父親很堅強,其實他們也像母親一樣,希望一家團圓,希望兒女承歡膝下。
章雪說:「是我們做的不夠好,我們都自私,只是給父母我們認為他們應該需要的,卻從來都沒有設身處地站在父母的立場上認真去想他們要的到底是什麼。直到有一天,父母變得和我們記憶中的不一樣,沒那麼霸道,沒那麼嚴苛,卻像是個小孩子一樣,看起來那麼無助,那麼弱小,我們才知道,我們早該給他們的,我們卻一直欠著,那就是幸福。」
章雪說著,眼裡竟然蕩漾起水波來。談及父母,氣氛就在兩人自責分反思中變得壓抑起來。這是兒女由於親情的感召而產生的歉疚,卻也是由孝順到理解不可或缺的過渡。在這個過渡中,我們理解了孝順一詞的真正含義,那不是物質上的給予,而是精神層面上的關心,是情感方面的慰藉。這一刻,戴曉陽突然讀懂了眼前這個女人,即使在情感中帶來的傷害、在工作上產生的壓力面前,她固執、驕傲、頑強甚至無堅不摧,但在父親面前,她也只不過是一個不想讓父親操心的平凡女兒。這一刻,章雪也突然讀懂了眼前的這個男人,雖然他的頭頂籠罩著成功的光環,雖然在物質方面上他的成就足以讓很多同齡人仰視,但在現實生活中,他只不過是一個希望母親心安的孝順兒子。
兩人心有靈犀同時在這一時刻看了對方一眼,一種朦朧的情感瞬時操縱起他們的臉色向著熱辣、激烈的火紅一騎絕塵。兩人很快又都窘迫的收回目光,任由紅暈在臉上肆虐從臉龐漫延到耳根。他們就這樣一言不發地僵坐著,直到一陣浪漫輕快的琴聲在整個咖啡廳裡悠揚地跳起。
一曲悠揚很快過去,章雪卻還沉醉其中,她的眼睛仍然閉著,此時的她什麼都不想,只是沉醉。戴曉陽突然很想留住章雪的這一瞬間,他害怕章雪的眉頭再次皺起。不等章雪從沉醉中醒來,戴曉陽就已經坐在了咖啡廳正中的那架鋼琴旁邊。透明的水晶做成的珠簾繞著戴曉陽垂直落下,短短長長,竟交錯出一種如詩如畫般的意境。燈光越發旖旎了,鋼琴的金屬外殼,珠簾的透明流蘇,均把那柔和的光線給反射出來,戴曉陽置身其中,竟給人一種恍若夢中的感覺。戴曉陽看了章雪一眼,她已經醒來,眼神溫柔地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彷彿受到了鼓舞,閉上了眼睛,頃刻間似有無窮無盡的力量灌注在了身上。他的指尖輕輕地流轉在黑白琴鍵上,霎時間,一陣溫柔的曲調悠揚地響起,音符在整個咖啡廳飄散開來。
說實話,真的說實話,曲子一般、水平也一般,然而章雪卻入了迷,沒有任何理由她就沉醉在了那飄揚的音符之中。章雪像是個醉漢一樣有些站不住,雙眼朦朧中又彷彿看到了音符帶著精靈才有的色彩在她的身邊跳動。章雪真的是醉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因為音樂,還是因為戴曉陽迷人的神態。
愛情就像是一壺酒,即使兩個人什麼也不幹,只要他們之間有這種奇妙的感情存在,只是靜靜地看著也會沉醉其中無法自拔。章雪似乎意識到了愛情地降臨,然而受過傷害的她卻不敢隨隨便便承認。可愛情來了,人是抵擋不住的,即使負隅頑抗,愛情的排山倒海、洶湧氾濫也總是能奪取最後的勝利。章雪最終放棄了抵抗,打著白旗舉手投降,落敗的滋味第一次讓她有了會心的微笑。這本是精神分裂的病人才會有的症狀,然而人一瘋狂起來,什麼都顧不上了,有病沒病,Who care!
如果說愛情真的是一壺酒,那這壺酒肯定是東北的老白干。章雪體驗過它的後勁,可那種春心萌動、胸口有頭小鹿在亂撞的感覺,早已是幾年前的事情了。這壺老酒喝的時候不知不覺,可是事後的酒勁兒卻讓章雪無以言喻,攪得她不得安生,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深夜。章雪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腦子裡出現的全都是戴曉陽的身影,
那首旋律也還在她的耳邊旋繞。想著想著,章雪突然靈感如泉噴湧,這一噴便一發不可收拾。為了抓住這奇妙的感覺,章雪馬上起身,拿起紙筆就專心致志地幹起活兒來。片刻功夫,一張設計圖就在她的手中誕生了。章雪心滿意足地看著自己的作品,心頭炙熱的火焰漸漸平息,就在這時,她聽到客廳裡好似有一個聲音傳來。起初章雪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也不以為意,剛一躺下,那聲音又越來越清晰了。
章雪躡手躡腳地打開房門,摸黑踱到客廳,那個聲音更加清晰了,她清楚地感應到那個聲音來自陽台。章雪又朝陽台摸過去,很快,她便辨別出那個聲音來自父親章池,透過外面微弱的燈火,她看到父親是在講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