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色年華 愛如飲水 冷暖自知 第十九章(三)
    況武的家鄉是一座不算偏遠但也不算繁華的小鎮。然而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裡雖然僅僅是一座小鎮,但卻也能把江南的古風古韻體現得淋漓盡致。小鎮的中心有條小河,河水清澈能見底,下了水才知道足以把一個成年男子浸沒,當然,姚明能否例外還有待考究。河流的兩邊有許多由青石板鋪成的階梯,最底下的那一級恰好貼著水面,比上面的幾級都要寬出許多,程海介紹說,那石梯造來是給婦女洗衣服用的。小河兩邊是一排一排的居民樓。樓房大都不高,最多也不過五六層左右,相比於類似深圳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給人帶來的壓抑感覺,眼前這種江南小調給人更多的,是一種沁人心脾的舒適。小河上架著一座灰土色的石拱橋。當程海帶著曉月從橋上走過,曉月能清晰地看到石橋蒼老的面孔和斑駁的身軀。石橋的路面是由大小不一的石塊鋪好的。這石塊又不像石子,是小小的一顆,它們小的有巴掌寬,大的差不多填滿整級階梯。石橋的兩側還立著許多小石墩,上面有深深淺淺的刻痕,看起來原先似乎雕刻了什麼,現在都分辨不清了。走過石橋,深入了居民樓的後面,一條條街道一家家商舖便展現在了眼前,與剛才河流邊上的景象不同,這裡顯得繁華一些——不能說繁華,說熱鬧才算貼切。這裡的街道當然比不了大都市,當然,大都市也比不了這裡。路邊種著很多數,那樹顆顆枝繁葉茂粗壯挺拔。路面本不是很寬,兩邊的大樹幾乎把路的正上空給完全遮蔽住了,陽光幾乎都透不過來,即使是大晴天,也只有在正午時分能在地面看到一小塊一小塊的黃色光斑。

    程海的家便隱匿在這路邊的商舖之中。七拐八拐,曉月才站在了它的面前——這是一件雜貨店。曉月隨著程海走入,看見貨架上井然有序地排列著各種日常用品。小店裡有零零散散幾個客人,遊蕩在貨架面前。小店的門口,一個容顏蒼老的婦人正低著頭專心致志地看著一本賬單模樣的東西。

    這大概就是程海的母親吧,曉月這樣想。然而想過之後,曉月又覺得這樣的樣貌不應該是一個中年婦女應該有的。那如刀深刻的皺紋,那絲絲縷縷的白髮,那縱橫遍野的老繭,這些都不應當是一個未到花甲之年的女人該有的。然而程海的稱呼證明了曉月最初的猜想。程海走到女人面前,略帶稚氣地叫了句「媽」。

    女人仰起頭,看到程海的臉正眉開眼笑地擺在自己的眼前,怔了一下,不過這短暫的一怔很快便被發自內心的喜悅代替。曉月看到,女人暗淡的眼睛放出了光,那感覺就像是一個熱愛春季的人在寒冬的曠野發現一朵嬌艷欲滴的紅花一樣。曉月突然覺得,其實每一個人都終將成長為一位藝術家,他們的遠方歸來的兒女便是他們最欣賞也是最完美的藝術品。

    程母的臉很快便被幸福的微笑佔據。她站起身來,雙手握著程海的手臂,旁若無人地說道:「阿海,你怎麼回來了?」那口氣之中,洋溢著的幸福分外明顯。

    程海也笑著答道:「來這兒出差,昨天剛辦完事,今天就回家裡來看看!」

    「也不打個電話回來,我好買點菜放在家裡。」程母假慍,臉上卻還是笑著,眼睛被擠成了兩條細縫,隱匿在了她滿臉的皺紋裡。

    母親對子女的嘮叨往往像是喜馬拉雅綿長的山脈,程母也不例外。可是就在她打算繼續說話,程海身旁的曉月就正義凜然地竄入了她的視線。她看了看曉月,又看了看程海,問道:「這位是?」

    程海趕緊介紹,把曉月定義為朋友,可這絲毫不能阻擋程母把曉月當成猴子上下左右仔細打量了起來。曉月淺淺地鞠了個躬,熱情洋溢地問候道:「阿姨好!」程母又笑了起來,一個勁兒地回應說:「好,好,好……」那笑容,比剛才看到兒子的時候還要肆無忌憚。

    程母拉過曉月的手,便開始戶口調查般問起來:「姑娘,你今年多大了?」曉月不知底細,只是回答:「我中秋節那天生的,今年馬上就二十三了!」程母趕緊接著說:「我們阿海今年二十五了,兩人年紀正合適,我就剛好比阿海他爸小兩歲。俗話說:男長女兩歲,和和又美美。你還是中秋節生的,中秋節好,喜慶、吉利。姑娘長得也漂亮,真是不錯……」

    曉月這才明白程母打的是什麼主意,臉便紅了,忙把頭低了下去。程海在邊上早就聽得震驚不已,趁母親停下,趕緊插嘴,腔調曉月只是朋友,不是女朋友。程母有些不信,以為是兒子是在敷衍自己,程海只好把曉月為什麼會跟著過來的原因也說了一遍,程母這才將信將疑地住了嘴,臉上卻滿是失落的神情。

    程母說家裡沒什麼菜,見時間不早了,便出門到菜市場買菜。走之前還招呼程海讓他帶曉月上樓,或者出去轉轉。曉月選擇了後者。程母一走,程海便要領著曉月出去,曉月提醒他店門沒關,程海只是笑笑,說沒關係。曉月將信將疑地跟著他邁開步子,一會兒工夫便忘了這事,開始把程母對她的誤會當成玩笑饒有意味地說了起來,程海也笑著回應,心裡卻不是滋味。

    曉月很快便明白為什麼程海可以把店門肆無忌憚地敞開,而人放心大膽地出去。她跟在程海的身後,發現幾乎男女老少見了他都要打聲招呼,而說話的內容無非就是下面的這幾個樣板!

    「程海,回來了,還帶了個女孩子!」或者更為直接,「喲,程海,帶女朋友回來了!」當然,也有保守一點的婦人是站在以程母為中心發表言論的,「喲,程海回來了,還帶著個女孩子。好啊,玉秀現在算是熬到頭了,馬上要享清福咯!」接下來便是一串沙啞但是發自肺腑的笑聲。玉秀應該是程母的名字,曉月心想。

    起初,程海還對人們的誤解耐心地作出解釋:「你弄錯了,她只是我朋友,我們不是在談戀愛!」但一次兩次N多次不厭其煩的解釋之後,相識之人類似的問候還是魚貫而出洶湧來襲。最後,程海已無力再做解釋,只好點頭道:「是啊,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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