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決心有時候是件難事,而身在社會就好比是被強姦,往往都是身,不由己。就拿筱柔來說,丟棄晚飯並不是她所願意看到的結局,然而現實的無奈卻讓她不得不這麼做。下定決心的難關被自己一咬牙給硬闖了過去,但筱柔還是希望能有人和自己統一陣線同仇敵愾,給予自己精神上的支持情感上的理解以及行動上的配合。這個席位理所當然留給了嫉惡如仇的楊洪。於是當筱柔把謝英雄的所作所為進行一番添油加醋、點火澆油地處理之後,他白天的光榮事跡傳到楊洪的耳朵裡就演變成了大庭廣眾之下調戲良家婦女。楊洪勃然大怒,臉紅得就像被開水燙過一樣,彷彿被人輕薄的不是筱柔,而是他自己。楊洪是要面子的人,自視清高了一輩子,從沒有為了名利向任何人低過頭,他當然也不會允許自己的兒女受辱屈尊於人而導致自己晚節不保,所以在聽到筱柔「九死一生、慘絕人寰」的遭遇之後,楊洪接著便大筆一揮,親自為筱柔寫下一封辭職信,洋洋灑灑數千言,把謝英雄從十八輩的祖宗到十八輩的兒孫全部痛罵了一遍。筱柔沒那心思,提心吊膽了半個多月,最終還是難逃辭職的命運,她為丟失一份好工作而深感惋惜。
楊洪寫完信安慰說:「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凡事要看開!」
這是算得上是楊洪的處世哲學了,現實太殘酷社會水太深,誰也無法論定這樣孤芳自賞的處世方式是對還是錯。筷子兄弟唱著:「生活像一把無情刻刀,改變了我們模樣。」筱柔的臉還未改變,這或許才能算得上是件好事。
筱柔有父親幫著出謀劃策,小芸卻只能孤軍奮戰,這起跑線上的懸殊似乎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兩人最終的結局會有著現在這樣的天壤之別。不過生活的韻味就在於「世事難料」四個字,誰也不知道自己即將邁出去的步伐會觸碰到怎樣的境遇,有時候絕處只是為了逢生,危機也只是為了迎來轉機。小芸本以為只能認命,一連幾天都心灰意冷,甚至連接受命運的審判的準備都做好了,可沒等到開庭,來自母親張玉庭的一線生機卻喚醒了小芸的求生本能。
自從雙方父母定下了婚期,小芸就整天待在家裡再也沒出過門。不僅如此,她甚至連說話的本能都給放棄了,除了「爸、媽、你好、晚安」等日常問候,不再跟任何人多說一句話,彷彿痛恨說話就像楊洪痛恨謝英雄的祖上十八代以及祖下十八代一樣。沉默並不是小芸痛苦的一種外在表現,這只是她對這樁婚姻發自內心的控訴。雖然是自己做出的選擇,但她卻還是抱著「車到山前必有路」的希望等待著轉機,就算等不來轉機,等來外人對自己捨生取義的些許讚賞也是值得的。人都是如此,渴望被關注,鳳姐、芙蓉姐等一系列長著一張白堊紀的臉卻總在網絡上搔首弄姿、噁心死人不償命的人就是最好的證明。也正如她們最終紛紛走紅了一樣,小芸的這一套最終也起了作用,家裡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陸國濤沒有察覺,張玉庭卻把女兒的變化全部看在眼裡。
於是有一天晚飯後,張玉庭跟著女兒回到了房間。母親的突然出現並沒有在小芸暗淡無光的臉上添上一絲光芒,她只是平淡無奇地稱呼了一聲「媽」,接著便一言不發地坐在床沿上。最後還是張玉庭打破了僵局,說:「小芸,你對我說實話,你是不是真的完完全全為了公司才答應這門親事的?」
小芸雙眼無神地盯著正前方,沉默了半響,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張玉庭又問:「那你甘心嗎?」
小芸回答說:「我已經答應了和他結婚,你現在跑來問我這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到底想幹什麼?你問我甘不甘心,難道這件事還由得憑我甘不甘心來論斷嗎?難道要我把你們棄之不理,而自顧自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和所謂的幸福?我不是沒這麼想過,但我實在做不到!」
小芸幾乎是咆哮著說完這一席話的,然而即使她咆哮即使她的語氣帶著不可遏制的憤怒,但張玉庭還是覺得十分寬慰,這也就更加堅定了她內心的想法。
張玉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沉沉地呼了出去,像是了結了一塊盤踞心頭多年的心病,終於把公司並沒有遭遇危機,而這個消息只是司機對陸國濤言語的誤讀的事情真相和盤托出。謊言相信久了,當真相有朝一日冷不丁地蹦出,卻讓人怎麼聽怎麼像是假話,所以小芸在質疑完自己的耳朵之後,竟然開始質疑這番話的準確性並且質疑起張玉庭說出這番話的初衷來:「不是這次才是謊話吧?你不會為了我寧願讓公司倒閉吧?」
張玉庭冷笑一聲,說:「你覺得呢?公司不僅僅是你爸一手創立的,那也是你媽我大半輩子的努力成果,你覺得我會輕易讓它倒閉嗎?」
雖然很是冷血,卻是比珍珠還真的真話。也正是這一番很是冷血的真話,才終於讓陸小芸相信了母親的坦白從寬。
雖然誤入陷阱,雖然慘遭設計,但好在半路就已經真相大白,這還是值得一番慶賀的。小芸喜極而泣,脫離苦海的她甚至完全沒有心思去責怪母親的利用,她把全部的心情都用在慶祝自己的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上了,全然忘記此時的自己還沒有完全脫險,她不明白,眼下的情勢既算不上脫離苦海,也算不上虎口逃生,甚至連有驚無險都掛不上牌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