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躺著的,坐著的,兩人都不再說話。久久的,就這樣一直到半夜,不餓,不累,不睏,就這麼沉默著。
覃霓沉浸在沉重的傷痛之中,她回想了很多。從周籌嵐的背叛一直到現在她孩子的失去。她想,也許,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一切都在因果循環之中。不管你願不願意,相不相信,能不能夠接受,事情就這樣的發生了。愛或者不愛,悲劇已經釀成了。
聽過他的自辯,她也無力再去恨他。他說的對,相愛能有什麼錯?
瞿郁桀也在回憶,回憶他和徐姿的點點滴滴,回憶他和覃霓的點點滴滴。
他愛徐姿,不過那是過去。不只是愛,他更是欠她的。
他愛覃霓,病態一般的愛。愛到失去了自己,一再的為她瘋狂。
他不想失去她,他希望能獲得她的諒解。
諒解……也許這是奢望,可他還是奢望。
「想聽聽我和她的故事嗎?」那雙迷人的丹鳳眼,那雙深湛炯炯的藍色眸子,不知何時變得憂鬱而悠遠,飄飄忽忽,在沉重的現實和回憶之間沉沒。
覃霓口渴,也許因為傍晚的時候講電話太久的緣故,她一連喝了兩杯水,應聲搖頭,「不想。」
一定是個很蕩氣迴腸的故事,一定很瑰麗。可對她來說,卻會是一個最最殘忍的童話。
過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經歷這麼多,他依然還愛著她。
愛情通常在很多時候都只是一種衝動,很盲目的。而歷經多年後,你依然還能愛著一個人,不減不淡。其實,那才能稱得上是愛情。
「可是我想告訴你。」瞿郁桀卻逕自說開,「我之所以今天去找她,是因為我欠她太多。而不是因為放不下對她的感情。」
覃霓雖然不想聽,可也沒有去阻止他的敘述。
他憂鬱而暗啞的嗓音,絲絲縷縷,略過耳膜,直接透進她的心臟,將它一起牽引。
她躺下來,腦中也只有他的聲音在迴響。
「我以前是做軍火生意的,兩年前才正式收手。」
覃霓心中微征,難怪,他對槍械彈藥飛機導彈就如她對芹菜蘿蔔一樣熟悉和熱愛。
他看一眼覃霓,將冗繁的回憶整理,盡量簡明扼要的告知她一切。
「做這一行的,都是些殘忍無情的瘋子。三年前,因為我的緣故,徐姿被人抓走。雖然後來獲救,但她,受了很重的傷……」說到這裡,瞿郁桀吸了口氣, 「結果,子宮壁破損,導致不孕。」
覃霓詫異,微微抬起眸,錯愕的看著他。
原以為,她一直被他寵愛。
原來徐姿,那麼美麗高貴的一個女人,竟然為他遭過那份罪。
同為女人,儘管恨她,可她依舊生出同情。
男人的聲音,一半被淹沒在喉嚨裡,稍頓,吸了口氣他繼續說,「我發誓一定會一輩子照顧她。雖然家裡一直反對,可我還是將她帶了回去。希望爹地媽咪能接納她。可就在她進我們家的那天晚上,媽咪突然發病,被查出來是急性骨癌。那一病你應該知道,雖然你當時不在巴黎。」
覃霓點頭,那一次,葉曼被下了病危通知。
「關於瞿家和徐家,其實應該說是葉家和徐家,在姥爺那一代,恩恩怨怨就已經糾葛不清。兩大家族被人下了一個詛咒,如果兩家的子孫後代再有情愛糾葛,必將慘遭天譴。」
「那倩倩的父母,和此有關?」覃霓忍不住問道。
瞿郁桀坐了下來,看著她,「還有我的姨媽,也就是大哥的媽咪。」
覃霓愕然,全身寒慄。
男人斂眸,恍惚的注視著粉紅褥子上的某一朵山茶花, 「姨媽從小在A市長大,和徐昊天,親梅竹馬。後來被姥姥帶去了巴黎,長大後嫁給了爹地。可是,大哥三歲那年,姨媽和徐昊天重逢,兩人舊情復炙。結果,姨媽病死了,死於急性骨癌。而徐昊天的妻兒,據說在一場大火中被燒成了灰燼。」
覃霓驚呼一聲,難以置信,「不可能,怎麼會有這種事!」
儘管不信,她還是感覺到了一股詭異的氣息在逼近。
瞿郁桀困頓的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該不該信,可事實就是這樣的。」
他揉了揉太陽穴,繼續說,「我和徐姿一見鍾情,當時我們都不知道家族詛咒這回事。我將她帶回家,爹地媽咪那時也都很喜歡她。她在我家住了半個月,然後媽咪知道了她的身世,便開始阻止我們來往。明裡暗裡百般刁難。倩倩說的那次去太平洋中的一個孤島,其實是我提議的。我們偷偷開了直升機溜走,誰料那天晚上舅舅就和舅媽吵架,舅媽一氣之下開車出去,舅舅去追,結果……追逐間兩張車一起滾下了懸崖。當時兩人都還有一口氣,舅舅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可是,在直升機上,我關了機。從那後,徐姿成了我們家的仇人,倩倩,還因此打斷過她的腿——那時還是個小青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很愛她,可是,那種情況下我不可能離開她。也因為負氣,我和霍凱帶著她一起逃了,混黑道——遇見你的那一次,是被爹地的人追。雖然從那後,我回到了家族企業,可暗地裡,和徐姿在一起,也在進行更猖獗的軍火走私。其實,」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踟躕了會,還是決定如實相告,他看著她的垂下的眼瞼,「其實當初看到你,是想你去給徐姿做廚娘的,可是,爹地和媽咪卻先注意到了你,還很喜歡你,倩倩也和你一見如故……」
覃霓但聞不語,也沒有表情。
可心底的悲哀,早已將汪洋如海。
最初的她,不過是他為她找的一個廚娘……
而她,卻是他的一見鍾情……
瞿郁桀說,「所以,經過了這些,當媽咪急性骨癌時,全家人更是信了那個詛咒。恨透了徐姿,媽咪甚至拒絕用藥拒絕進食,逼我發誓離開徐姿,永遠不能和她來往。媽咪態度堅決,大哥和倩倩跪下來求我,爹地揚言我再跟她來往就要殺了她。於是,我們分手。」
瞿郁桀突然起身,坐在床沿,暗啞沉鬱的嗓音變得灼熱了幾分。
「其實對你的感情,遠比她強烈,是很純粹的愛。我對徐姿,愛和愧疚參雜在一起,混淆不清。她為我受過太多苦,而且很聽話,百依百順,說東不往西。所以,我更覺的欠她太多。想要彌補她,想讓她開心幸福。伊萊和黎影灣都是出於這種心理。伊萊她和你說過。黎影灣是她出身的地方,她說她在很小的時候就有一個夢想,希望能有一雙翅膀,能住在水晶宮殿裡,像蝴蝶一樣早上飛出去玩,翻山越嶺漂洋過海,然後晚上又飛回華麗麗的宮殿,做一個美麗的公主。」
原來,這就是她一直困惑不解的原因。
一切只因為她的一個夢。
「boss。」覃霓的眼裡閃著淚花,看起來像是被感動,不過她的笑容卻很理智,「其實你錯了,你對她的愛很堅固。沒有一份愧疚可以產生這麼大的動力,只有愛可以,刻骨銘心的愛才可以。而我,只是你情感空檔期的一個闖入者,這很容易讓人錯覺為愛情。當然,也因為我性格的關係,激起了你的征服欲 。這更加誤導了你。」
「不是的。」瞿郁桀急忙搖頭。
「你聽我說。」覃霓打斷他,「你也說了,大家都喜歡我。我比較的有人緣,你其實也和他們一樣,不過是一場意外將我們的關係弄的複雜了而已。如果,如你所說,你真的愛我多過於愛徐姿,不會連我坐在你的身邊,撞車了你都不知道——我現在這麼說,不是再來責怪你,可當時,當時我被重重的拋起,我沒有系安全帶,那是一個很大的動靜。如果你僅僅只是擔心她,而不是出於強烈的妒忌,被沖昏了頭;不是因為強烈的愛,佔據了你的整個心神。你不可能絲毫未覺。Boss,聽你說起這些,我真不覺就是詛咒。我也很為你們的故事感動,我現在不是賭氣,我說真的,你愛她,她也千方百計的想要奪回你。你們一起努力,會有結果的。我很誠心的祝福你們。至於孩子,子宮沒有了可以試管嬰兒,以你的地位,要個克隆人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更別說只是一個孩子。你好好冷靜的想想,我以後,不想再被這些問題糾纏了。」
覃霓真的很誠懇,這是她的內心想法。在他們兩個人的經歷面前,她的痛真的已經是小痛了,不足一提。
這不是成全,不是逃避。而是徹徹底底的被擊敗。如果她還敢再存半點心思,那就是不自量力,垂死掙扎。
他們曾經出生入死,相濡以沫,曾經並肩作戰,恩愛纏綿。那是無可替代的經歷。
瞿郁桀無言以對,無能無力。他原以為坦白的說出一切,她可以有那麼一點懂得他的心思,想讓她理解他的苦衷,他對徐姿的藕斷絲連更多的是因為他的虧欠。
可結果,卻讓她徹底否定了他對她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