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三十一日。一年的最後一個夜晚,寂寞而淒長。
一個年華,一個清夢,總是敗在幾欲凋零的思念裡。遙望悉尼歌劇院旁人山人海,攢動的人頭與片片歡愉卻好像隔絕在自己的世界外。
那道孤孑的倩影獨立寒冬,有沒有那麼一刻,身邊人都在狂歡喧囂的時候,你孤獨得淚濕衣衫?有沒有那麼一刻,思念走到絕處的時候,人生再美的東西都引燃不了又一輪的眷戀?
於倩想,自己是真的落單了。
大鐘指向十一點,她凝著身旁喧囂的人海,湧入其中。至少在這麼一刻迎接新年的時候,想說服自己也在一大片的喜慶之中。卻縱使在漫天的喧囂中,腦海仍然清晰地刻畫著那聲親暱呼喚:
『倩倩……』
『丫頭……』
憶起早上他眸中的清冷,於倩自嘲一笑,雙腳再孤單地往前邁進,在幾乎擠爆的街道上寸寸難行。似要在亟待宣洩的心裡,找到一個平衡點……
然而,腦袋突然悶嗡一聲響,她未站穩已冷不防地撞上了塊塊柔軟布料下的結實肌理。於倩痛得蹙眉,本是委屈的慵眼在瞪大時,整個人如同被灌了鉛一樣僵在原地,什麼迷濛的水霧差點染紅了雙睛——
熟悉的輪廓冷毅而絕美,雙眸藉著朦朧的月色看著她,兩者癡纏得離不開目光。
「你怎麼來了?」她的抖音幾乎淹沒在人海中,逝去前聲聲砸在他心口。
宇文旭只顧抓緊她,在旁人推擠之下,更甚把她馨軟的身子讓他胸膛揉進三分。大手關節優美,帶著炙人的溫度,用粗糙的指腹在她柔滑的脖頸處撩起一陣暖意。
他不語,只是用一種她不瞭解的神情居高臨下地看緊她……
於倩急了,聲音帶些哽咽:「你恨我對不對?你恨我……」
「沒有!」宇文旭第一時間就反駁,大掌為她的話怒了幾分,薄如蟬翼的手在肩上加重了力量。
她輕輕地抬眸,水眸盈盈。唇邊扯出一個連自己都覺得勉強的弧度:
「那我們玩一個遊戲好不好?」
宇文旭死死地看著她,半晌口裡吐出微微沙啞的音節:「什麼遊戲?」
她嫣然一笑,抹去眼角的最後一顆晶瑩。小口微張,像回到倆人初識的時候,狡黠地輕笑:「向左走,向右走。」
「我向左走,你向右走。跟著自己的心走,假若繞了一圈我們還能遇到的話,就給彼此再一次的機會,如果不能……」
「不。」宇文旭打斷了她,語氣莫名地帶些煩躁:「不玩這種幼稚的遊戲。」
於倩衝他淡然一笑,雙睛微涼:「最後一次了。」
最後一個遊戲。如果不能,就……算了吧。
如果不能,就……分手吧。
他們之間,好像還欠一個正式的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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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喧囂已經沸騰了起來。人海之中她眷戀地凝了他最後一眼,想要給他最後一分最完美的微笑……心裡低喚,再見……旭,再見……
於倩轉過身,開始笑著落淚。
遊戲規則是跟著自己的心,那就跟著自己的心吧。可每一步都踩疼了心,每一步都扯痛了回憶。珍珠般的淚水大顆大顆地滾落,羊毛衫上沾染了化不開的悲傷。
她仍然笑著,縱使落淚,仍然展開笑顏。
只有笑,才有又一輪的希翼,只有笑,才能稍微淡化分離的悲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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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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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喃喃破碎的哽咽由口中流淌而出。
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遠離了人海中的喧囂。風的指尖,柔化了心尖,冷清的街道上隔著一片思苦之海。落寂的夜晚,在回憶裡讀不懂的傷懷悄悄流逝。
終於走得累了。於倩忍痛回頭,唇邊隱然勉強的笑意卻僵住了。
空空如也的街道,無人、無影,無她期待的一個懷抱。她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得淚水滾熱地落下。
「宇文旭!!!」痛苦的眼淚終於決堤崩潰瓦解。
再見!這個字,她喊不出口。
然而話音一落,好聽的跫音卻步步逼近。於倩愣在原地,在確信鼻際間漾著的是那股玫瑰香味兒時,淚眼頓被炙熱的氣息灼傷。
轉頭,屏息。
十米處的那個男人是誰,這樣地英偉洋溢;面前的那個男人是誰,唇邊的笑意這樣勾魂癡纏?
「你贏了。」
宇文旭雙手插兜,幽黑的瞳孔複雜無邊,深不見底……她彷彿看到了他眼中的晶瑩,透徹而滾燙……
如此蕩在心口的情漩美妙難言,倆人隔著街道遙遙相望著,天地間僅此一人,可以撥動你的心弦,震散你的心扉,在不經意間將你的靈魂遽然攝走。
「我贏了。」她落淚,淒笑。
眼看那讓曾自己魂牽夢魂的身子就要一步上前,宇文旭劍眉微攏,似痛苦似深情似咬牙道:
「於倩!你要知道,自己如果再往前一步,我就不會再放開你了。到時候,任憑你怎麼哭,怎麼求,怎麼恨,我都不會放開你了。」
「想清楚。我給你最後一個轉身的機會!」
語方落,那精壯的胸膛已經柔軟滿懷。於倩幾乎是飛奔上去,玉臂緊拴著他的脖頸,大顆大顆的淚水與他的交融。徒留那把哽咽的聲音,似低笑,似痛哭道:
「那就不要放開了,永遠都不要放開了……」
宇文旭難忍地落淚一笑,衝動地把手臂收緊,用勁畢生的力氣來留住這具身子。似想這樣擁抱直到地老天荒。
四臂收緊,相互取暖。
天邊突然漾起了漫天炫彩,繁星環綴著碧藍綺紫的煙火,隕落之時環繞著緊緊相偎的身子,璀璨瑰麗而繁華。
「新年快樂……」
他的低喃,隨著吻落下……睫毛,輕輕顫動,如同弱不禁風的翅膀,在他狂風暴雨中的吻,漸漸隕落。
隕星,靈感源於他的吻。僅此一吻,繁星凋零。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