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的紅燈已經亮了四個小時。
費司爵將頭靠在牆上,閉上眼睛,維持站姿,一動不動。
醫院的白牆,醫生的白大褂,鋪床的白色被褥,這一片白,很刺眼。
他不喜歡醫院,因為這裡銜接生死兩界,像奈何橋,這端是前塵,彼岸是來世。走不走,由不得你。這種無力感,令他挫敗。
「老闆,」宋文在一邊小聲安慰道,「太太會沒事的。」
以諾……
他緩緩睜開雙眼,眸底紅得似血,隱隱,被霧氣充盈。
安全通道內,阿南坐在樓梯上,低著頭,雙肩劇烈的聳動著。他咬住手背,拚命壓抑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哪怕嘴裡有了血腥,即便心疼得快要死掉了,他還是狠狠咬著。
他猛地一拳砸向堅硬的牆壁,接著,又一拳,一拳接一拳,直打得牆面染上血,指節痛得揪心,他還是不肯停下。
他寧願躺在裡面的人是他,也不願意看著她無助的掙扎在生死邊緣……
手術室外的紅燈熄滅了。
醫生推開門,宋文馬上迎過去,「醫生,怎麼樣了?」
費司爵慢慢轉過身,兩眼盯住醫生,「她……」
「子彈取出來了,病人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期。」醫生鬆了一口氣似的,「子彈離心臟太近了,不過,幸好手術很成功。」
「哈哈,太好了,」宋文跑到費司爵跟前,「老闆!太太沒事了!」
費司爵垂下眸,嘴角微微抽動幾下,沒讓自己的激動表現的太過明顯。直到這時,他才疲憊的坐在椅子上,襯衫早就被汗水浸透,兩手攥得太緊,想伸展開都費勁。
一門之隔的安全通道裡,阿南無力的跌坐在地上。手搭在支起的腿上,血,順著指點流淌。他笑了,笑得像個孩子,只是臉上多了淚水……
……
從屏幕前抬起頭,夏藍摘掉眼鏡,習慣性的揉揉太陽穴,起身去沖了杯咖啡。
這時,手機狂轟。
接起來,夾在肩頭,攪著咖啡,「喂?」
「藍姐!」對面,小慧興奮的聲音傳過來,「好消息!」
「你能嫁出去了?」
「哎呀,藍姐,討厭啦。不是說我,這回真的真的是好消息!」
「開場白可以pass了,說。」
「我有個朋友是警察,聽說,昨晚啊,關正肖的家被人一鍋端了!」
夏藍一怔,忙放下杯子,電話拿好,「小慧,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清楚。」
「嗯,我朋友說,他惹了一個厲害的狠角色。結果,人家帶了一票人去,就像電影裡演的特種兵那樣的,不出半個小時,就給那老傢伙的家炸了!現在,警局那邊都忙瘋了,對外一致封鎖消息。」
狠角色……
夏藍的腦海裡晃過幾種可能,暫且擱下,又問,「關正肖和關子揚呢?」
「關正肖下面不明,關子揚在同志酒吧喝得爛醉,聽說家被人炸了後,整個人傻住了,一句話也不說,不管警察問什麼,就是不開口。」
「他現在在哪?」
「好像在醫院。「
「小慧,打聽出他在哪家醫院。」
「好,我知道了。」
收到小慧發來的簡訊,夏藍馬上出門,開車趕到醫院。
病房外,守著兩名便衣。夏藍蹙蹙眉,關子揚現在身份特殊,想見他基本沒可能,亮出律師身份,也於事無補。
銳利的眸掃到過往的護士,倏地有了主意。
走廊上,一套緊身護士服的夏藍,朝那間病房走去,朝兩邊警察笑笑,晃晃手裡的體溫計,「給病人量體溫。」
她的笑容十分專業,目光坦然,就連嘴角上翹的弧度都標準得沒話說。
對方頜首,她鎮定自若的推開門走進去。
關子揚呆呆的坐在床上,連眼皮都沒抬。
「關子揚?」
「……」
夏藍很清楚,自己只有三分鐘。她站在床前,開門見山,「我是陳旭的代表律師,很抱歉,用這種方式跟你見面。」
聽到陳旭兩字,他的眉頭微搐下,夏藍沒有放過這個細小的動作。他有反應,就代表他在聽。
她隨即說道,「首先對你家發生的事,我表示很遺憾。其次,我就是想來看看,是什麼樣的人會殘忍到親手殺死自己的愛人。」
關子揚臉色煞白,雙唇抖得厲害。
「你不要誤會,我來這不是為了收集證據,或者是想勸你自首,只是想把這個交給你。」她從兜裡掏出一個情侶鑰匙扣,可以放照片的那種,這是柳赫當時在現場撿到的。她將東西丟給他,「阿坤的遺物。看樣子,用了很久,裡面的照片都發白了,可是他還是沒有換掉,一直都帶在身上,直到被人殺死的那天,他還貼身收著。」
他的目光慢慢下移,觸到那個鑰匙扣時,渙散的瞳孔瞬間聚焦,直直盯著那張照片,抖著手,拿起來。
那是自己,一臉幸福微笑的自己。
夏藍不屑的哼了一聲,語帶輕嘲道,「像你這種不懂得愛的人,不需要法律制裁,你的良心就會束縛你一輩子。當然,如果你有心的話。」
轉身,剛走兩步,她又停住了,「哦,對了,忘了告訴你。阿坤之所以把柳赫帶到倉庫去,根本不是搞基,而是想綁架。他白癡的以為,只要有錢,才有資格跟你這位闊少爺在一起。」
不再多說,推門出去。朝門口的警察微微一笑,「辛苦嘍。」
房內突然暴出一聲哀鳴,「阿坤!!」
兩個警察迅速衝進去,關子揚跪在床上,握著那個鑰匙扣,哭得肝腸寸斷。
夏藍瞄一眼,沉穩的離開。
愛,果真是把傷人傷已的雙刃劍。
才下樓,倏地瞄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宋文!
他怎麼會在這裡?
夏藍瞇了瞇眸子,戴上口罩,然後大大方方的跟上去。
宋文拐進加護病房,直接推門進去。
興許是探求真相的職業病使然,她一直跟了過去,恰在此時,那門突然被拉開,費司爵憔悴的面容驚現。
夏藍倒吸一口氣,第一個反應就是轉身要逃。
「護士小姐,」費司爵竟開口叫住她,「護士小姐,麻煩你跟我進來一下。」
夏藍僵在原地,走也不是,去也不是。
見她不動,費司爵狐疑的又叫了一聲,「護士小姐?」
一咬牙,夏藍轉過身,硬著頭皮走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