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時正是登天山大雪紛飛的時節,山腰皇陵早就毀壞,只有一兩間完好的。
平青越往山上走,肩後的天劍就越是震得厲害,方知李尋蒼真的又活過來了,心頭駭然。
照這等殺法,殺了又活,殺了又活,何日才是個了?
上到山腰破殘的皇陵外,燕四妹驟然站住了身子。
風雪之中,一股強烈的血腥氣味傳了過來。
三人尋著那血腥氣味一路找去,找到了一個房間外,猛地一腳踢開門,只聽呀的一聲怪叫,蹦出一個小小的孩子來。
這孩子看似只有三四歲,但顯得無比的活潑可愛,只是這個時候滿嘴都是血,吃驚地望著來人。
看到燕四妹,孩子嚇得轉身就逃。
燕四妹怒喝道,「不要跑了,你跑再遠,天劍一出也會要了你的命!」
孩子處地一聲住了身子,回過身來,絕望地望著燕四妹,突然衝著她跪下了,「娘,求求你,別再殺我了!你已經殺過了好幾次了,我是你的孩子,為什麼你每每都要殺了我呀!」
燕四妹眼睛一紅,「沒錯,你是我的孩子,可你還是小魔胎!你的嘴上儘是鮮血,必然又是害了別人性命!」
孩子哭道,「孩兒還沒有長大,就只有吸血才能生長,如果不吸血,孩兒也許就永遠都長不大了!娘,你相信孩兒,孩兒長大之後一定不會再吸血的!」
燕四妹尖銳著嗓子道,「不錯,你長大了是不吸血,可是你會殺人,你還記得你附到李尋蒼身體上的時候,害了多少人性命嗎?」
孩子嚇得直叩頭,「娘呀,以後孩兒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不敢了!如果你不想孩兒長大,孩兒也不再吸血了,就隨著回去,孝順娘親和爹,以後也再不長了!」
平青現在又看到這麼一個孩子,不覺思及曾經的李尋蒼的凶殘,只感到腦海中炸過一陣又一陣地炸雷,頓時目瞪口呆。
一路上,雖然早就聽燕四妹說了小魔胎也許還活著,可是當他親眼再次見到的時候,還是被驚傻了。
又是一個孩子。
這個孩子用不了多久就能搞出九百九十九個孩子來。
然後那些孩子也許又能變出第二個、第三個李尋蒼來。
你說,這叫什麼事兒?
這是多麼可怕和不敢想像的呀!
此時此刻,燕四妹的內心也是倒海翻江,氣息難平,烏鴉則只是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切。
孩子哭求道,「娘,你放過我吧,孩兒真的不會再害一人了!」
燕四妹鐵青著臉,掠入房間內,只一眼,便看到屋中死了七八個人,個個都是喉嚨被咬破吸血而死,不由氣炸肝腸。
「你這畜生!你還要我留你活口!」她又尖銳高罵著掠了出來。
孩子嚇得伏頭在地,動都不敢動,口中卻發出稚嫩的聲音答道,「娘親別惱,孩兒也是為了活命才這麼做的,否則孩兒便活不長久,只有長大了,又借附別的大人身體,才不再需要吸取氣血了。」
燕四妹顫抖著手指著他道,「照你這樣說來,你便還要害人。你說你不這樣說,便活不長久,你要活下去,便會傷害更多的人!這且不說,我知道你還能分出九百九十八條命來,加上你自己這一條,共計有九百九十九條,你一個人都能害死這麼多人,若是又分出那九百九十八條命來,他們也個個吃人,那得傷害多少人的性命!」
孩子哭道,「娘親,孩兒都說了不再長,不會再害人了!」
燕四妹道,「你前生害了那麼多人,復活過來不是仍在害人麼?」
孩子苦苦哀求道,「我害的人,都不是親人,就是舅舅,我都曾經救過的,他是被你自己害死的!」
這句話觸痛了燕四妹的心,大怒道,「便是我害了燕三郎,那又怎的?他本來就是一個該死之人!」
孩兒忽地站起身來,擦了擦淚,自知燕四妹難以放過他,便不再哭了,冷笑兩聲道,「枉我還叫你一聲娘,可惜你的心也是冷的,你只想殺光了自己的親人,那就來殺好了!不要以為你殺了我,天下就真的太平了,我還會活,還會無數次的活過來!只是下次,我決不會活在這裡,我會活在沈鐵藍、薛冰靈、雷火、鮮兒、曾潔那些人生下的孩子體內,到時候我看你如何去殺?」說到這裡,惡狠狠地瞪著平青,「這天底下原本沒有人能夠殺得了我,只有你,你今日如何殺我,不久就得殺你自己的子女,到時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殺的!」
平青一聽這話,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孩子繼續叫惡狠狠地道,「我可告訴你,但我化身為魂的時候,雖然附不上大人身體,卻是任何孩子都附得上的,你敢殺我嗎?你今日殺我,明日就得殺你自己的孩子,殺唐登的、雪落竹子林的、孫萌的、夢蘿公主的……我有無限次復活的機會,你能將你所有的親人包括你自己都殺得斷子絕孫麼?」
平青越聽越驚,臉色氣得鐵青,卻也真的被他嚇住了,滿頭冷汗涔涔地流了下來。
面對著這個小孩子,只屑天劍一出,必然送了他的小命,偏偏在這節骨眼上無論如何也放不出手去。
從小孩子那惡毒無比的語言中,平青強烈的感受到了他心中對自己的滔天恨意,他若真要那麼做,顯然是能夠成功的。
燕四妹可以大義滅親殺了自己的兒子,但他能嗎?
他能殺了他跟薛冰靈的那個孩子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因為只有這麼一個想法的時候,他的心裡已經比刀割都要難受。
也因為這一點,他又感受到了燕四妹是個多麼多麼偉大的女性!
他不覺抬起頭,久久的望在燕四妹那滿面風塵並顯憔悴的臉上。
她的胸口在劇烈起伏,不可能不矛盾不痛苦,可她最終卻又總是能夠為著天下蒼生做出一個鐵硬的決定。
燕四妹的目光則只是留在孩子身上。
肆掠的雪風吹起她的秀髮,她的頭上已經滿了一層雪塵,她彷彿瞬間之間蒼老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