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痛說家史不忘本
青山縣紀委書記石峰同志親自把下肢癱瘓，又失去記憶的小車司機牛大勇送回他的老家悔過崖下的東礁村療養。
在東礁村牛大勇的老岳父洪九叔家的石屋小院子裡。
盛夏的晚上，一群年輕人，圍坐在洪九叔的身旁，聆聽這位年過八旬的老人講述太平天國的革命家史。
孩子們啊，我們洪家原來是太平軍的後裔。那是1864年春，左宗堂勾結英、美、法侵略軍攻戰杭州，在浙江的太平軍失敗了。同時李鴻章勾結英、美侵略軍攻陷蘇州 ，連克50多個城，在蘇州的太平軍也失敗了。曾國藩率清兵圍困天京。天京兵盡糧絕，6月1日天王洪秀全自殺，7月19日天京陷落。至此，於公元1864年，太平天國先後活動了十四年（清穆宗同治三年）宣告結束。按照當時的清律，平民造反必須斬草除根，株連九族。因此洪姓親族被牽連株殺的有數千人。可見清廷對太平天國的農民起義軍恨之入骨。
當年我祖父年方30，帶領殘兵及眷屬婦幼數百人在本地漁民的幫助下，才逃到荒無人煙的東磯島。等事態平息以後，才搬回到東礁半島定居下來。因此，洪姓宗族方能延續至今。一個多世紀以來，生活在半島上的洪姓兄弟和當地老百姓團結一致，共同努力，方能獲得目前的美好局面。
要知道我們的祖先，初來到東礁半島時，只是為了逃避官兵的追殺，尚未考慮到來半島以後能否生存下去，抱著聽天由命的心態。以後才知道這裡是一個名符其實的毫無半點生氣的荒無之地。為了能活下去，不分男女老幼，一起動手，蓋草房，開荒地，編織籐籮，捕魚逮鳥，才把日子慢慢地安定下來。
痛定思痛，當生活安定以後，幾位老人聚在一起檢討太平軍失敗的原因。一致認為太平天國的成敗與歷朝各代一樣，都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天朝就是因為王業初成，全局未定，即腐敗起來。內部爭權奪利，互相殘殺。才給清王朝有可乘之機，調動精兵強將把太平軍分頭割開，一個一個地殲滅。表面上看來是敗於清兵之手，其實是敗在自己人的手中。為了使後人引以為鑒，特在此半島登陸口岸的礁石上刻上「悔過」兩個大字。意在告誡後人千萬不要忘記祖先血的教訓。當年在東礁懸崖絕壁上，由我爺爺還親筆題詞，叫石匠在絕壁正中摩崖刻上「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二行大字，至今字跡猶存，這就是你們常說的「悔過崖」。
洪九叔說到這裡，「唉」一聲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喝了一口苦丁茶，額頭上冒著汗珠，他用左手搖了幾下蒲扇，又放下蒲扇，捋了捋已經花白的鬍子，接著又說：「天有風霜雨雪，地有山崩海嘯，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國有改朝換代，萬物都要吐故納新。這個婦孺皆知的自然規律，可是真正理解它的真諦，摸透它的玄機者又有幾人。紅樓夢裡說，人生知曉神仙好，只有功名忘不了。帝王將相古來多，如今卻又誰見了。**也說過，天下者人民的天下，國家者人民的國家。人民是創造世界歷史的動力，人民是主宰世界的主人。」談到這裡，洪九叔的情緒非常激動，嘴唇在微微地抖動，眼睛裡流露出憂傷的情感，彷彿是受了誰的氣，在發無名火。因為他想起了自己青年時曾經是葉挺將軍的部下，在「皖南事變」突圍戰鬥中，受過重傷，昏死過去。等敵人退後，從死人堆裡爬出來解甲歸田。土地改革後當上村長，直到文化大革命時期，被以華來旺為首的造反派打倒。從此，一直退出村委會工作。「**」倒台以後，兒子洪大海又被村民推選為村長兼黨支部書記。因為老人愛看報紙，經常看到官場腐敗的報道，所以他借講述太平天國的故事，發洩內心的憂傷。老人又略有所思地領悟到自己的情緒有些不對勁，自我調節的功能還可以。立即從憂傷中轉為平靜，脫口說出馬寅初先生的兩句話「寵辱不驚，閒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觀天外雲展雲舒」。停了一會，他又朗朗地吟誦：「世事滄桑心事定，胸中海岳夢中飛。」
孫女洪珊瑚在爺爺的茶杯裡添滿了開水，把竹椅子搬到老人的跟前，搶過老人的蒲扇給爺爺打扇趕蚊子。並勸慰道：「爺爺，這些陳年爛谷子的故事，您還提它幹什麼，您老人家可不必為歷史的悲劇傷感。老年人要忘掉過去，展望未來。毛主席說冷眼向洋看世界，熱風吹雨灑江天。要用樂觀的心態去看世界，才能保持心態平衡，保證長生不老。」
「孩子啊！爺爺我不是懷舊，而是憂新。擔心你們的前途，為你們的命運而發愁啊！」
「您老人家不要杞人憂天，兒孫自有兒孫福，用不著您老人家操心。」
「對，這幾年隨著黨的改革開放政策，老百姓的確是富起來了。但很多官員開始腐敗，村民之間也爭權奪利，違法亂紀的事情也多起了，我真擔憂歷史的慘劇會重演。我們洪家祖先逃難到東礁半島以後，近一百多年來，幾代人只有為國捐軀，沒有人在朝為官，為人忠誠老實，要是惡人打上門來，誰為你說話，誰為你撐腰。」
「不是有人民政府嗎？不是有公檢法嗎？您老人家不要以國民黨年代的老眼光看新問題。現在有人民政府為人民作主。爺爺，您就放心吧！」
「那敢情好，要是人民政府的官員都能為人民說話，為人民辦事，我倒死也瞑目了。但事實上是這樣嗎？憑我八旬老人的目光看來，不見得吧！」因為老人知道當前官場腐敗之風很盛，所以老人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他知道腐敗這個東西古今中外都有，它有深遠的歷史根源，可以說沒有腐敗，就沒有改朝換代的歷史。清朝腐敗，引發了太平天國起義。太平天國剛得到半邊江山，自己內部就開始腐敗，結果中途夭折。後來又爆發了由孫中山先生領導的辛亥革命，建立了中華民國。當中華民國的政權落到蔣介石手裡後，又開始腐敗。憑國民黨由美國幫助武裝的飛機、坦克加大炮，怎麼能輸給解放軍的小米加步槍呢？因為國民黨首先輸在腐敗上。腐敗失去了民心，必定失敗。今天黨內一部分人也開始腐敗，怎麼能不叫人擔心呢！接著老爺爺又對珊瑚說：「像你姑父牛大勇這樣一身正氣的硬漢子，一生得不到重用。現在又被興隆公司的卡車撞傷致殘，下身癱瘓，還失去記憶，連生活都不能自理。」
珊瑚說：「這不是偶然的交通事故嗎？」
爺爺說：「決不是一般的交通事故，我看後面肯定有人在操縱。」
「爺爺，您總是把問題想得太複雜化了。」
「這不是爺爺想得太複雜，早幾天縣紀委書記石峰同志把你姑父牛大勇送回家，據說你姑父可能是被人暗害的。」
「有這麼可怕嗎？像姑父這樣的好人，怎麼會有人陷害他呢？」珊瑚驚訝地問。
「珊瑚，你知道你姑父牛大勇的為人嗎？」
「知道一點，但不詳細。他在城裡工作，我在農村長大，偶爾姑父回家，也沒聽他說過他的經歷。」
「珊瑚，你們想聽聽你姑父的坎坷經歷嗎？」
「當然想聽。爺爺您就說給我們聽聽吧。」於是老爺爺就談起了牛大勇的往事。
「牛大勇1945年出生在蘇北農村牛大莊，不到二週歲時母親就被日本鬼子殺害。從小跟隨奶奶受盡了人間的苦難。他父親牛仲馬用鋤頭砸死日本鬼子，為他母親報了仇，就參加了八路軍，後來當上解放軍營長。1949年春天牛營長帶領部隊解放了青龍鎮，解放後轉業留在青龍鎮當鎮長兼鎮黨委書記。在1958年『大躍進』時期，由於抵制左傾瞎指揮風，為保護農民的利益，在縣委擴大會上批評了縣委主要領導的瞎指揮錯誤。在1959年反右傾運動中被戴上『反對三面紅旗』的『右傾機會主義分子』的帽子，撤職為民，回到東礁村勞動改造。文化革命時期，積鬱成疾而病故。
牛大勇八歲那年跟隨父親牛仲馬來到咱們東礁村落戶，由於父親撤職回家勞動改造，加上又有重病在身，在全國困難時候，他父親在生產隊裡爭的工分還不夠支付全家一年的口糧款。牛大勇東礁小學畢業時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績，被保送到青龍鎮中學讀書。1961年青黃不接時候，由於家裡無米下鍋，牛大勇只好被迫輟學回家種地。1965年他光榮入伍，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鐵道兵部隊，當上了一名汽車兵。在基層部隊被評為活學活用**思想積極分子和汽車駕駛技術能手，又被選送到北京鐵道兵司令部給張文將軍開小車。在文化革命時期，造反派迫害老將軍，牛大勇站出來為保護老將軍與造反派評理，結果又成為政治運動的犧牲品。你姑父牛大勇復員回到地方以後，先在青山縣罐頭廠工作，聽說他在查取一名採購員的貪污案而得罪了縣裡不少領導。又聽說那個採購員十年以後竟當上了青山縣的縣長。再後來你姑父牛大勇調進縣政府汽車隊開小車，對於當今社會上的一些「不平事」，他敢於針鋒相對，沒有任何顧慮，這就是牛大勇一生橫亙不變的性格。他人生的坎坷多舛，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來源於此。在部隊服役時因為老將軍仗義執言而受到牽連。退伍後進入國有企業，敢於揭露企業領導的經濟問題被排擠。像你姑父牛大勇這樣的好人，只有紀委石峰書記瞭解他，推薦他當汽車隊長。當汽車隊長後，他堅持公車改革，抵制公車私用，又得罪縣政府領導而被迫下崗。下崗後在老鄉鄭三堅地委副書記的幫忙下招聘進海州日報打工，因牛大勇為了維護《勞動法》，為民工說公道話，在報刊上發表文章，又得罪了報社領導而第二次下崗。報紙上天天講，要任人為唯賢，其實當今社會任用的幹部大多是不堅持原則的老好人。像鄭三堅是牛大勇的同學，此人一向兩面討好，特別會討領導歡心的老好人，今天就當上了地委副書記。」老爺爺說完就沉默無言。過了一會兒老爺爺又對珊瑚說，「你姑媽既要給孩子們上課，又要照顧丈夫，整天忙不過來。珊瑚，你抽空過去幫幫你姑媽好嗎？」
「爺爺，這個您老人家只管放心，我會盡一切力量過去幫助姑媽照顧姑父的。」
「那好。」老爺爺斜躺在竹椅上，又是長時間地沉默不言。
洪珊瑚看看爺爺沉默不言，就安慰他說：「爺爺，您放心吧，相信黨中央一定能夠搞好反腐倡廉建設，一定會把國家治理好的，絕對不會讓歷史悲劇重演。姑父如果是被人陷害的，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的。在東礁村有我爹當支部書記兼村長，他不是把東礁村治理得很好嗎。對他，您老人家總該放心吧？」
「黨的政策最英明，中央最好，但是下面到處貪官擋道。最好的政策，要落實到基層，還有一個遙遠的距離。在東礁村有你爹掌權，我當然放心。他算什麼官，過去縣長只不過是七品芝麻官，村長算不上品級，煙籽粒大的官，能頂屁用。整個社會風氣變了，好像人病入膏肓，即使華佗再世，也無藥可治。大勢所趨呵，人是拗不過天意的。」說到這裡老人乾脆躺倒在竹椅上，仰面觀看夜空。閃爍的星星還是那麼的明亮，天還是那麼的蔚藍，月亮還是那麼的圓。由於月亮的周圍出現了一圈朦朧的暈光，所以月光也變得昏蒙暗淡，失去了往日應有的光輝。
突然一顆流星從空中掠過，一道銀白色的光芒猶如一把明晃晃的利劍撕裂了寧靜的夜空。流星閃向悔過崖，然後墮入大海。頃刻之間又失去了光芒，恢復了平靜。
洪九叔歎道：「唉！天上一顆星，地下一個人，流星墮落悔過崖，不知應驗那戶人家，又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