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情見過王爺。」三姐見狀,趕緊打了個圓場。
「王爺剛來京城,筱情,你就好好陪王爺去花園走走,散散心。」二夫人也從位置上下來,盈盈走到我身旁,輕輕地拉了拉筱情的衣袖,使了個眼色道。
「王爺請。」三姐立刻領會了她的意思。
我看到王爺並未移動腳步,於是趕緊說道,「爹,筱雨身子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福了身,我連忙轉身離去,而身後卻投來了一道銳利的光芒,加快腳步,我朝自己的別院走去,幾乎是飛奔而至,直到回到了自己的別院,我才稍稍舒了口氣。
麻煩,這下子麻煩大了,我知道今日見到他,便是我的好日子到頭了,雖然他方才並未說出我的秘密,可是畢竟他見過我了,我不知道他會有何舉動,這才是我最擔心的。
「小姐,你,你跑的怎麼這麼快啊!」紅兒好不容易才跟上我的腳步,有些氣喘地問道。
「紅兒,如果今後有人說要見我,就說我身子不舒服,不便見人幫我推了去。」我暫時不方便見任何人,特別是那個五王爺。
「哦。」紅兒見我這般堅持,也就不再多問。
「對了,娘親最近身體可好?」我近幾日都不曾去探望過她。
「嗯,好多了,三夫人可喜歡小姐你種的那些花,每日都要去看看。」紅兒說道,「給花兒澆澆水之類的,多出來走動,呼吸新鮮的空氣,身子也就自然好了很多。」
「那就好。」我是放心不下娘親,五王爺住在京城外,在京城沒有府邸,所以此次進京自然就會在程府住下,而在五王爺呆在程府的這幾日,我可能都不便出門了。
我回到屋子,坐在鏡子前,仔細地回想,我敢肯定,五王爺就是那日在外牆遇到的黑衣男子,同時他也是『品香閣』重要的客人,可是他卻對程富天說自己是剛剛到京,這麼說來,他很早就進京了並且一直在暗中監視程府,為什麼呢?他為什麼要監視程府?
我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躺回床上,盯著粉紅的床頂,思索,這麼說來,這位五王爺也有著自己的秘密,不單他有秘密這個程府似乎也有著自己的秘密,冷笑了一聲,我翻了個身,反正大家都有秘密,這樣也好,誰也牽制不了誰。
到了晚上,爹派人來請我,我推說身子不舒服,敷衍過去。
夜深時,我獨自走到庭院中散心,正鬱悶時,一陣輕揚的簫聲自空中幽幽而來,帶著淡淡的憂傷,夾雜著夜的芬芳,飄在微風中。
楊中易這幾日都不在程府,是誰,在這個時候還在吹簫?我被這滲透著淡淡哀思的簫聲所吸引,循聲走去。
在程府的後庭院裡,是一處小竹林。
在青竹深處,一襲白衣飄蕩,婆娑的竹影映了清冷的月光,斑駁地散落一身,他矗立在墨青的長竹與皎潔的月光交織出的一幅清幽的水墨畫中,優雅地吹奏著玉蕭,身姿飄渺似仙,長絲如緞,隨風絲絲輕舞,更襯得他的瀟灑恣意,出塵出彩。
幽幽的哀傷中,是他深深的思念,是誰,究竟他在懷念誰?又為何如此的讓人感傷?
心在不只不覺間被他那憂傷的氣質所吸引,慢慢地走向他。
突然,簫聲戛然而止,吹奏之人背對著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只覺得他的背影是那般的熟悉,一襲飄舞的白衣染了墨青的竹綠,銀色的月光,在墨藍色的夜空下劃出一道冷魅的身姿,那般的孤寂,卻又那般的熟悉。
是他,待我定下心神時卻發現,吹簫的人竟然是五王爺,凌蕭祈,心頭一驚,他竟然會吹簫,而且吹的一點也不亞於楊中易的,立刻轉身,還未邁開步子,身後便傳來他的聲音。
「你就這麼害怕見到我?」富有磁性的嗓音滑過空氣,落於耳畔。
腳停了下來,我慢慢地轉過身,看著他,揚起笑意,「哪裡,我只是不想打擾王爺的雅興。」
凌蕭祈沒有說話,邁開了步子朝我走來,淡淡的琥珀色的眸子裡是月色的清輝,迷離孤傲的色澤游離其間,他一改之前的桀驁之勢,此刻卻顯得溫潤如玉。
腳在我跟前停止,隱約的香草味從他的身體裡淡淡逸出,他看著我,勾起嘴角,「我是該叫你青鸞姑娘好呢,還是筱雨小姐好?」
果然他很直接地發問,一點餘地也不留給我。
「王爺真會說笑,這裡是程府,自然是叫我程小姐。」我無畏地迎上了他眸。
他聞言,挑了眉,半睞著眼,笑了,「也是,這裡畢竟不是『品香閣』,稱呼自然也得改,不過,我倒是很懷念小姐超高的琴藝,只是不知何時還有機會再聽一回。」
「王爺,夜深了,筱雨也乏了,先回去休息,告辭。」我不打算和他繼續這個話題。
「我送你。」他跟在我的身後。
我沒有拒絕,任由他默默地跟在身後,不知為何,這路明明不長的,為何他一走,就覺得好長,總也走不完的感覺。
「王爺,到了。」我輕柔而語,「多謝王爺,我的房間到了。」
「是嗎,那你早點休息吧,我也該告辭了。」他看到我進屋後,便灑脫地轉身,只留下一道風度翩翩的背影,恣意而行。
凌蕭祈並未離去,他輕身躍上瓦頂,今晚夜色清朗,明月高懸, 他從懷中取出一支玉製的長笛,放於嘴邊輕輕吹起。
我走近窗戶,駐足凝聽,這輕吟的笛聲雖飄揚,卻帶有些許的憂傷,輕輕淡淡的讓人聽也不自覺地為吹笛之人感傷,究竟是什麼樣的悲傷,竟能讓他如此的難以忘懷?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會這般的想要探索他的秘密,他是怎樣的人與自己何干?反正他與我只是個匆匆的過客而已,過了這幾日的皇帝生辰,他便要回去,以後也許都不會再見了。
第二日清晨,我正打算繼續夢周公,睡懶覺的時候,五小姐卻登門拜訪了。
昨天我沒仔細看程府的這位五小姐,程筱琳。今天一見,只覺得她生的好嬌小,據說是因為那時大夫人身體很差,懷胎十月生下來後又病去了,所以五小姐天生不足,外加沒有很好的照顧自然就生的嬌小玲瓏,這麼看來我似乎要好多了。
今日的她,一襲的粉紅,梳著流雲髻,髻邊點綴的粉色的茶花童子面,將她的玲瓏嬌小襯托的恰到好處。
「六妹,你看起來好多了。」她聲音就像是初春裡帶著氤氳水霧的暖風般的溫柔「看來上天真的聽到了我們的祈禱,這太好了。」
我苦笑,上天是聽到了祈禱,但不是你們的,而是我的。
「五姐請坐。」我打開屋門,請她進了屋子,吩咐紅兒去泡些上好的茶葉。
「多謝五姐的關心,我的身子好多了。」我喜歡這位五姐,因為在她的眼裡我看到的是一泓清可見底的秋水如波。
「對了,六妹,你應該多出去走走,活動活動身子骨,這樣才會好的更快些。」
「那是,多謝五姐的關心。」我微微笑著,心想,要是你知道我都活動到『品香閣』了,還不給嚇死。
「對了,六妹不如今天我們就出去逛逛吧,我聽說天下第一閣『品香閣』來京都了,我們去那裡看看。」她善意的提議,差點沒把我嚇得個半死。
我聽聞,當場就像裝病,去那裡我還有安靜的日子過嗎。
「呵呵,五姐,我的身子才剛好,暫時不便出遠門,改日吧!」我急忙推脫。
「這樣啊!」她似乎有些失望,「父親和大哥他們受到閣主的邀請,今天就去『品香閣』了,聽說那裡出了個很有名的歌人,好像是叫,對了是叫『青鸞』的,她一曲驚人,一下子就成了『品香閣』的頭牌歌人,本想著請六妹一起去看看,這下子是不行了。」
她說的每一字一句都像是重錘打擊在我的心頭,呵呵,完了,這下子是逃不掉了,該死的君璃天,請誰不好,偏偏就請了爹和哥哥他們,這下子我得想辦法,不然很難混過去了。
品香閣
我坐在竹簾後,透過細細的竹簾,果然看到了爹和大哥他們,就坐在貴賓席間,正等著聆聽我的琴音。
心頭無奈一歎氣,看樣子是躲不過了,我可以對家人裝病,卻沒法子對君璃天裝病,今天他直接衝到程府將我帶來了。
纖手一勾,一道明亮的音符躍出,一曲就如流水,在指尖緩緩而出。
刀戟聲共絲竹沙啞,誰帶你看城外廝殺,七重紗衣 血濺了白紗;
兵臨城下六軍不發,誰知再見已是生死無話;
當時纏過紅線千匝,一念之差為人作嫁;
那道傷疤,誰的舊傷疤,還能不動聲色飲茶,踏碎這一場盛世煙花;
曲調一轉,似重敲圓鼓,水波四散而開,好一個碧波大浪,畫面一轉,一張絕世容顏入畫來……………………
血染江山的畫,怎敵你眉間一點硃砂;
覆了天下也罷,始終不過一場繁華;
碧血染就桃花,只想再見你淚如雨下;
聽刀劍瘖啞,高樓奄奄一息,傾塌;
曲低而奏,幽幽道出,那心底的一聲歎息…………………………
是說一生命犯桃花,誰為你算的那一卦;
最是無瑕,風流不假,畫樓西畔反彈琵琶;
暖風處處,誰心猿意馬,色授魂與顛倒容華;
兀自不肯相對照蠟,說愛折花,不愛青梅竹馬;
到頭來算的那一卦,終是為你,覆了天下;
明月照亮天涯,最後誰又得到了蒹葭;
江山嘶鳴戰馬,懷抱中那寂靜的喧嘩;
風過天地肅殺,容華謝後,君臨天下;
登上九重寶塔,看一夜,流星颯沓;
長手一揮,似波拂開,勾動琴弦,錚錚琴音,入耳來…………………………
回到那一剎那,歲月無聲也讓人害怕;
枯籐長出枝椏,原來時光已翩然輕擦;
夢中樓上月下,站著眉目依舊的你啊;
拂去衣上雪花,並肩看,天地浩大。
纖手瀟灑揚起,曲終音繞,迴盪在泱泱大湖之上,久久飄繞,被風兒帶領著,時而凝聚,時而散去,勾動人心,朝無邊的天際而去。
曲絕,詞美,被一雙手演繹的絲絲入扣,良久,良久,所有的人都不曾話語,只是凝視著,大家的雙眼似乎透過了遙遠的時空,遙望到了那一場盛世中的淒美愛情。
「好!」一個擲地有聲的響雷轟起,帶動了所有的人,大家迸發出轟雷的掌聲。
我依舊微微欠了欠身子,準備離去,就在轉身的瞬間,幾道黑影衝進閣樓,揮舞著手中的長劍朝爹的方向而去,驚嚇而起的眾人,就像炸開鍋的螞蟻,四處逃竄,驚叫聲,劍斗聲充斥著整個閣樓,方纔還在優雅聽樂之人此刻都抱頭鼠竄,一點優雅都看不到。
我站在竹簾之後,眼緊盯著前方的刺客,我知道現在四處逃竄是很不明智的選擇,緊要的是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我雙眼緊盯著這群不速之客,看樣子他們的目標是父親,好在父親有哥哥們護著,暫時沒有生命的危險。
我正打算找個地方躲起來的時候,一道明晃的劍光自眼前閃過,緊接著一股冷風在脖間掠過,我還未反應過來,身子已經被人抱起,往後退去。
定神看向身後,一張熟悉的臉映入眼簾。
「王爺!」我小聲呼道,鼻息中有一股刺激的味道竄入,低頭一看,「你受傷了!」一道醒目的鮮紅在他的手臂上劃出妖異的傷口。
「不礙事,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裡!」他雙眼盯著前方,竹簾被劍光劃開了一個口子,方才行刺之人正倒在竹簾之下。
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這樣下去,我遲早會被爹他們發現。
他施展輕功,幾下輕點,便帶我離開了『品香閣』。
回到程府,我將他帶進了我的房內。
「我幫你包紮傷口。」我扶他坐下,然後端來一盆水,取來乾淨的布,「得罪了王爺。」
他點了點頭。
我撕開他的衣袖,用清水迅速清理了一下他的傷口,「劍上有毒!」
肩膀上的傷口方纔還是鮮紅見骨的,此刻卻呈現出紫黑色,觸目驚心。
我毫不猶豫地低頭,為他把毒素吸出,他剛想開口卻遲了。
一口一口的黑色血水從我的口中吐出,不一會兒整個臉盆都是烏黑的血水,我迅速地用乾淨的布條為他包紮好傷口。
「好了,暫時不會有事,不過你得及時就醫。」我看著他逐漸發紫的唇,眉間隱約透出了不安。
「沒事,我只要休息一會兒就好,你別走,現在要是出去讓他們看到了,你的身份就會暴露,而且我也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受傷了。」凌蕭祈的氣息有些不穩,我急忙扶著他躺在了床/上,為他蓋好被子,卻不敢離去,怕他萬一有什麼事我才好處理。
偏偏就在這時,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小姐,小姐,你在屋裡嗎?」紅兒打不開門,輕叩著門板。
剛想起身去開門,手卻被凌蕭祈抓住,他用僅存的一點意識朝我搖了搖頭。
我只好又坐回床榻上,朝門口說道,「我在,什麼事?」
「哦,沒事,小姐你為什麼不開門啊?」紅兒有些擔心,她在門口呆著不肯離去。
我回過頭看了看身旁的凌蕭祈,他早就昏過去了,於是起身將床簾放下,然後處理了一下屋內的狼藉,整好衣裳,出去開門。
「紅兒。」我打開了門,然後迅速在身後合上,問道,「找我有事?」
紅兒的眉頭微微皺一下,看著我問,「小姐,今天『品香閣』遭賊人襲擊了。」
我有些擔心,「老爺和大少爺他們沒事吧,回來了嗎?」
「老爺和大少爺他們都沒事,只是二少爺受了點傷。」
「哦,嚴重嗎?」
「我不知道,不過聽說二夫人看到二少爺的傷當場就暈倒了。」紅兒說道,「現在大家都很擔心二少爺的傷。」
我下意識地往屋內看了看,心中也擔心著另一個人的安危。
「好了,紅兒,我累了想休息了,你去幫我打聽一下二少爺的情況,一會兒我過去看看。」我現在想的就是怎樣幫王爺療傷。
紅兒走後,我進了屋子,看著躺在床/上的人,輕歎了一口氣,今晚又有得忙了。
到了晚上,凌蕭祈才緩緩醒來。
「你醒了。」我剛從二哥那裡回來,順便去廚房摸了些吃的,「感覺如何?」
他的臉色慘白,眼卻出奇的明亮,看著我,勾起唇道,「暫時還死不了。」
我看著他一臉的輕鬆,不/禁笑了一下,走到床榻前,伸出手在他的前額探了探,「嗯,沒有發燒,的確是沒什麼事了。」
我只顧著自己說著,卻沒注意到他的奇怪表情。
「你怎麼這麼看著我?」我側過頭,看著他。
他沒有說話,只是呆呆地看著我,突然,他伸出手,將我耳邊的細發捋了捋,我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眼裡顯然有了些失落之色。
「哦,對了,你可以走動了嗎?」我最先出聲,打破了沉默,「如果可以,我今晚帶你去就醫,讓大夫開點藥,會好的快些。」
他輕歎了一聲,然後闔起眼,低聲自語,「我倒希望這傷慢點好。」
「呃?」我不解地看著他,「你剛才說什麼?」
他舉目看向我,揚起笑意道,「沒什麼,這毒大部分都被你吸出來了,其餘的我用內力逼出體外就不會有事的,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這件事。」
我就知道他很固執,好在我去看二哥的時候偷偷向大夫要了些處方,一會兒給他抓些藥去。
「你先吃點東西吧。」我把飯菜端到他的面前,「這樣才會有抵抗力。」
「抵抗力?」他對這個名稱感到好奇,「什麼是抵抗力?」
「哦。」我苦笑了一下,「就是一種能力,吃了飯就能得到這種力量,所以啊,你要多多吃點才是啊!」
他哼哼了幾下,沉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笑著,「我頭一回聽說,吃飯也有這種能力。」
「凡事都會有頭一回的嘛。」我將飯菜遞到他的面前,「吃吧。」
他艱難地坐起,卻發現連拿湯勺的力氣都沒有,匡噹一聲,銀製的湯勺掉落地上,用內力將毒素逼出體外,耗損了他太多的真氣,現在的他很虛弱。
「我餵你吧。」我拾起湯勺,擦乾淨,一口一口地餵給他吃。
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後揚起笑意,張開嘴,將食物吞下。
時間就在這樣的一口一口中流逝,我看了看窗外,轉頭對他說,「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出去幫你抓藥。」
我將門鎖好,吩咐紅兒不要去打擾我,然後翻牆出了程府。
買了藥回來,我發現有人在跟蹤,於是我費了一番的勁才敢回到程府,結果,我卻發現身後依舊有人。
心下一想,在這個時候會出現在程府後院中人除了紅兒和我,就只剩下一個人,難道是……
猛地一轉身,卻剛好撞進了一個寬厚的胸膛。
「哎喲!」我忍不住低聲喚喊道。
「你走怎麼急幹嗎?」頭頂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抬眸看去,一張俊美的臉便映入眼簾,「楊中易,你沒事跟在我身後幹嗎!」
我有些火大,這個傢伙走路老是不出聲的嘛,跟個幽靈似,一聲不響就飄出來,遲早會被他嚇死!
他沒有生氣,雙手環胸地看著我,「程大小姐,這裡好像是我的後院吧,你沒事在我的後院幹嘛?」
我轉身一看,還真的是他的後院,心頭思索,難道是剛才為了躲避跟蹤的人而翻錯了牆,麻煩,這下子真的反被他倒打一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