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是你,呵呵,你也來嘲笑我嗎,看我現在多麼沮喪悲哀!」織更滿嘴酒氣,自嘲笑道。
「怎麼不能是我,我一直都在這裡等你回來。」男人溫柔說道,輕輕走上前來,看向織更。
今晚的月光明媚溫柔,映照出森林外他們兩人的影子,她的影子頎長瘦弱,他的影子柔和穩重,他輕步走近,兩人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一直,你不是在診療室養傷嗎,蔚學長?呵呵,偷跑出來幹什麼,為了看我的醜態,看我失敗的樣子?」織更哈哈大笑,對蔚夜嶺說話也句句帶刺,像一隻刺蝟蜷成一團,傷害每一個企圖試探她的人。
蔚夜嶺,他好好的不在床上躺著修養,專程趕來看她現在喪家之犬的樣子嗎!
蔚夜嶺長歎一口氣,滿臉憐惜和心疼,輕輕扶住她:「我是來看你,在這裡等了你一天,阿更,你喝酒了,沒事吧?」
織更一把揮開蔚夜嶺的手,舉起酒瓶,仰頭又喝了一大口酒,邊走邊說:「等我,誰讓你等我了,我喝酒怎麼了……」
「別喝了,阿更,你喝什麼酒!」蔚夜嶺一把搶過織更手中的酒瓶,帶著強烈的不滿和氣憤說,「這麼糟蹋自己的身體,你夠了沒!」
「你別管我,你以為你是誰!」織更也怒了,十指一展,迅速威猛的搶回酒瓶,「我喝酒管你什麼事,你少插手……」
「阿更!」蔚夜嶺雙手如同鐵鏈,狠狠的鎖住織更亂動的手指,禁錮住她後,蔚夜嶺奪過酒瓶一摔到地,「我不是誰,沒有理由插手你的事,可我絕對不能看著你這樣損害自己的身子,喝酒買醉,徹夜不歸,會毀了你的!你是一個斗者,勝負本是難免的事情,你怎麼可以如此一蹶不振!」
織更鬥氣一轉,強力掙開蔚夜嶺,繼續踉蹌著往前走。她連火的話都不聽,哪裡又願意聽蔚夜嶺的安慰,他說的再多再好,也沒有辦法讓她心中的恐慌和驚嚇消失!
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努力了,她也覺得自己已經成為一個強大的斗者了,兼顧神識與精力,她把鬥氣練得爐火純青,她能打敗許多以往仰望的人,可卻總是無法讓千山傲發揮出一成水平!
她自信自己是一個絕頂殺手,她藏匿隱藏的本領絕對是無可挑剔,可為什麼會被千山傲輕而易舉的挫敗,她最自信最滿意的身手,是不是對千山傲來說只是笑話……
這是一個晴天霹靂最大打擊,以往的所有信念與自傲轟然倒塌,她第一次這樣懷疑自己,千山傲會成為她心中永遠不可磨滅的痕跡,一著被蛇咬,她真的會再也不敢面對他對戰,無法成為世間的最強者……
蔚夜嶺也動了鬥氣,雙拳一揮抓住織更的肩膀,喝道:「我不能任你亂來,今天,你必須醒悟過來,輸給二殿下算什麼,你以後一定會贏回來的!」
織更雙目呆滯,像是失去了神智般,只是機械性的與千山傲對打,她忘記他的鬥氣水平低一階,也忘記他現在身上還有傷,完全使出了全力,一掌拍在蔚夜嶺胸口,激得他舊傷復發,一口鮮血噴然而出。
赤紅的血液順著蔚夜嶺的唇角不斷流下,那抹刺目的鮮紅讓織更沒有焦距的眸子一下子驚醒清明起來,她恍然站在原地,她做了什麼,明明是來關心她安慰她的蔚學長,怎麼會被她無理取鬧肆意妄為打傷……
他身上還有與昊然一戰的舊傷,他本該躺在診療室中繼續休養,可聽到她落敗失蹤的事情,蔚學長守在她門前一天,好不容易等到醉醺醺的她回來,卻又不分青紅皂白的與他大打出手,讓他舊傷復發……
織更目光茫然,伸手想要拉住蔚夜嶺道歉,手指輕動後,卻又重重放下。是她對如此關懷她的人無禮,如今又怎麼好意思請求原諒。她可以傷害任何人,可絕對不是對她無盡好的父母和蔚夜嶺……
「阿更,我想你今天太累了,喝成這樣,早點回去休息吧。等你清醒了,我明天再來找你。」蔚夜嶺手扶胸口,身體的不適讓他一向站得筆挺的身體微微彎起,強作微笑著對織更說道,說完就轉身要走。
他的身體快要不行了,織更這一掌實打實的讓他受了重傷,他不想在織更面前露出自己虛弱無力的一面,趁著現在他還能走回去,就快些到無人的地方療傷吧。
織更上前一步拽住蔚夜嶺的衣袖,張了張嘴不知道要說什麼,說打傷他對不起?說自己剛才是瘋了?說她會好好振作?還是說什麼……
萬般思緒一時湧上她的心頭,本就脆弱不堪強力維持的心弦一下子鬆懈,她好累好痛,好煩好苦,硬撐著不肯掉落的淚水忽然不聽控制的湧出眼眶,她無法再逞強了,在這美麗夜色之中,在這一天的借酒澆愁之後,在這最關心自己的人面前,織更潸然淚下,淚如落雨,滴滴晶瑩。
她撲上蔚夜嶺的肩膀,將所有的溫熱淚水都藏在他的衣服裡,壓抑的哽咽聲從喉間溢出。自己竟沒出息的哭了,可至少,她不會讓任何人能看到她的淚水……
蔚夜嶺驀地一僵,肩頭傳來的濕熱水跡,依偎在他身上的暖玉溫香,衣袖被牢牢抱緊的充足感覺,耳畔她低低的啜泣聲,織更她,她哭了……
蔚夜嶺一動不動,心中仿若被雷擊重創,霎時沒了所有意識。他不敢動,怕趴在他肩頭的織更只是幻覺,一動便會消失不見;他不敢動,怕驚擾了安心哭泣的織更,她能哭著發洩出是好事;他不敢動,怕自己會忍不住擁她入懷,吻干她的淚痕……
他就是像根大樹一般站在那裡,為織更提供最溫柔最體貼的後背,倘若她需要,他可以在這裡站一輩子。
「對不起,蔚學長,對不起傷到你……對不起,借我肩膀用一用……」織更將臉埋在蔚夜嶺肩頭,雙手環住蔚夜嶺的腰,像是抓住最後一塊浮木一般,緊緊扣住他的衣袖。她將所有的負面情緒都通過淚水宣洩,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壓力,所有的憤怒,所有的挫敗全都一洩而出。
她失去了最為堅持的自尊自傲,她為之自豪的殺手身手被擊碎成渣,她保留兩世的初吻被無情掠奪,而且是被同一個人,一個她不屑的人,邪魅肆意花心濫情的千山傲!她怎麼能甘心,怎麼能不委屈……
淚水像是止不住的雨滴,暈濕了蔚夜嶺的衣物,可她停不住,前塵過往在她腦中迴盪,惶然憶起許多事情。
她有多少年沒有哭過了呢,上一世的殺手生涯宣稱流血流汗不流淚,接受任務殺人滅口,她無父無母了無牽掛,所有的時間都在殺人和訓練中度過,沒有任何空閒去傷心難過,她即使跳入火海死亡時,都沒有流下一滴淚來。
可在這個世界,她要保護父母,要完成火的交易,她必須不斷前進,她必須成為最強者。可似乎她還是沒有弄明白這個世界的法則,斗者為尊強者不敗,若斗者如同千山傲般強大,那她的所有擅長都脆弱如泡影……
她仗著上一世的殺手功法洋洋得意,仗著火的指導修煉精力神識,可她的鬥氣無法精純貫通,面對高手,根本就沒有自保能力,又如何保護父母親人!
織更猛然鬆開了手,將頭抬起,眼中又是一片清明有神。
她輕輕擦去淚水,恢復了神采奕奕的表情,除了眼睛留著紅腫的痕跡外,她完全沒有留下一點哭過的證據。
「蔚學長,剛才我失禮了……」織更故作輕鬆的笑,像是剛才嚎啕傷心大哭的人不是她一般,「請學長當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忘記吧。」
她還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哭過的,倘若不是蔚夜嶺,她會不惜殺人滅口湮滅證據;可若不是蔚夜嶺,她又怎麼會在他的關心下難過的忍不住了呢……
「好——呃,好。」蔚夜嶺有些懵,少女的心思他根本猜不出來,剛才還在悲痛欲絕頹廢不堪的織更,現在又是言笑晏晏精神抖擻,她想通了什麼?可既然織更如此要求,他會無條件服從的。
「蔚學長,你的身體怎樣了,我來看看吧?」織更伸手扣上他的手腕,運轉神識就試探起他的傷勢來。
她是不是太過分了呢,蔚夜嶺從頭到尾都極致的包容她關懷她,可她呢,對他惡言相向,將他打傷,把他當做依靠物哭泣,現在又一句話讓他忘記這件事……
苦笑了一聲,織更只能欠下這筆人情債了,她回應不了這份感情,卻依然享用著他全部的關懷和溫柔,或許她能為蔚夜嶺做的,只是為他治好一身頑疾罷了。
「我沒事,阿更,雖然吐血看著嚴重,卻沒什麼。」他這才從袖中拿出丹藥來,一口吞掉,溫和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