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還在清澈的湖水中自由地飄。超平望著田萍感慨地說:
「唉!真難為你在這種家庭環境裡生活。你也總算長大了,也蠻懂事的。
世上萬物,我看最微妙的東西就是人的感情;有時人連自己的感情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那樣也搞不清楚,但在這種感情的支配下卻會幹這種事、幹那種事。
我看人的感情太複雜化了,這是人類的一大遺憾:如果人人都能單純一點,都能以純情相待,人類社會該會多麼美好!」
說到這裡,他突然想,他說的這些對她是不是深奧點了?就從冥冥沉想中、從深深的感慨中掙扎出來,換了話題換了語氣:
「田萍。我現在有個想法,我想從我那邊的公司抽點資金出來,給你在你們這裡辦一個公司,也叫現代化辦公服務公司吧。買兩台電腦,兩台打字機、複印機,就可以開業了。如果你不會操作、不會打字,我教你。現在打印、複印材料和製作名片這些的生意還是蠻興隆的呢。」
他看見田萍的表情在劇烈變化:先是恭恭敬敬的樣子;然後小嘴翕動起來;兩眼一下噙著淚花,然後就唰地流了下來……隨即,她用手捂著嘴巴嗚嗚地哭起來。
這是他沒有想到的。但他體會得出她此刻的心情。唉,她這少女此刻的感情最單純、最純潔,就像身邊這清澈的湖水那麼晶瑩透明!
但,他得好好地愛護她啊!……他想得自己也兩眼熱辣辣的。
看著女兒跟超平說話親近得像一家人,超平也很隨和地接受這種親近,夏麗姣心裡愈加不安起來。
她恨這個簡直是不明不白闖進她們家的陌生男人!
她決定:今晚單獨找他談一次話,得給他個「下馬威」——讓他從今晚開始不舒服,讓他從今晚開始生氣,讓他從明天開始對阿萍態度不好……
在哪個地點談,倒費了點她的腦筋。她覺得,像女兒那樣陪他去逛公園不合適,邀他去卡拉OK包廂去坐也不合適,在家裡說話又怕女兒聽了不好……最後想來想去,覺得只有在家裡談,但得對女兒說清楚她要跟「超叔叔」談些大人的事,請女兒早些回房間,早點休息。
本來,田萍就與超平講好,超平資助她辦公司的事,由超平對她母親說。這就正好,晚飯後,三人看了會電視,閒聊了一些其它話題後,聽母親說有事要跟「超叔叔」談,田萍很高興地答應:
「好,今天我玩累了,正想早點休息。」說完就進了自己的臥室並關上門。
客廳裡,電視上那個女歌星還在舞台上轉來轉去使勁地唱,而坐在沙發上的兩人誰都不知道她在唱些什麼。
兩人都覺得客廳裡怎麼一下變得那麼安靜,那麼空曠。
兩人四目對視,氣氛有些僵了。
他覺得她把氣氛搞得太嚴肅了,因為她竟蹙著眉頭望他,目光顯得冷冷的。
他那微笑的表情不由得僵住了。他也沉下臉,乾脆轉臉去看電視,不再理她。
沉默!簡直是在進行沉默比賽,看誰沉默得久。
女歌星在唱:「只要你過得比我好,什麼事都難不倒,一直到老……」
還是主人先開口:「小超,你可能不知道,我們母女是不喜歡隨便與外面人交往的。當然,那次在火車上我們弄丟了相機,是你幫助我們找了回來,我們應該感謝你。可是……我看出:你也特別表現出了使我女兒喜歡你。」
「夏大姐,你說這話很有意思,什麼特別不特別的!」小超轉回臉來,盯了她一眼。
他頓了頓,然後用一種譏諷的聲調接著說:「有相識的緣分,就相識……何必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搞得那麼緊張?!」
女主人白淨的瓜子臉被他的話嗆紅了。她幾乎從來沒有被人這樣奚落過,無論上級或下級的人都不會這樣對她說話。可眼前這個小伙子居然……但,他與她不是上下級的關係,而且他還是她請來的……唉,別管這些吧,能完成這次談話的目的就行。
她冷靜的想了想,覺得直接棒打他不行,得從瞭解他的情況入手,應該瞭解了他的各方面情況再說。
於是,她用緩和了的口氣說:
「小超,你別誤會。其實,到目前為止,我對你並沒有什麼壞印象。你雖然是搞公司經商的,但我覺得你更像個文人。你自己也說過,你愛寫作品。文人,有知識,壞心眼應該就少。今晚我找你談,是因為我和女兒都不知道你過去的情況,而我們卻像熟人一樣來往起來了,這不好。問問你的情況總可以吧?當然,如果我問得嚴肅了,這是我的職業習慣,請你原諒。」
「哦……那我剛才講話不夠禮貌,也請你原諒。」他很快笑容上臉了。
接著,他笑瞇瞇地注視著她說:「是的,你應該問。我也應該主動告訴你們。我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我們相識的緣分越來越深了?其實,我不但喜歡與阿萍交朋友,而且對你也……我覺得你是我們中國標準的知識女性:端莊、賢淑,內秀。」
他說得認真起來了。他發覺她臉上出現了淺淺紅暈,但他不管這麼多,繼續說下去:
「我這個人特別喜歡與異性做朋友,我覺得這沒有什麼壞。與異性做朋友,互相補充的內涵是很豐富的:這很能充實人生,激發聯想,讓人感到人生的美好、生活的幸福……既然如此,何必拒絕這種幸福呢!大千世界,生活內容之廣博,如果僅僅允許交同性朋友,這未免太單調了,也扼殺了人性,多彩的生活也只能變成枯燥的生活。當然,異性間誰喜歡與誰交朋友,應當利於兩人幹些事,比如開創一種新生活呀,干一種事業呀,這樣兩人的友情才能長久。」
他越講越激動。他發現她兩眼發亮地望著他,看得出:她開始對他有一種認真的關注。
他覺得這真是一種幸福——他講得多痛快啊,他就是想講這些話給她聽……
他又繼續講,聲音壓過了電視上女歌星、男歌星的聲音:
「而且,即使兩人不能幹同一種事業,有一方願意支持、成全另一方,甚至作出某些犧牲,這也是可以的,關鍵是雙方都願意這種交往,並且都感到這種交往很幸福。當然,這得有感情,進入了愛情的就結婚,不能進入愛情的就是異性摯友,而且,這根本不必要管它什麼年齡誰大誰小……」
啊!她睜大了兩眼,一付驚訝難堪的樣子。
他閉住了嘴。這時他才想到:他怎麼把話越講越直,有些不分場合了。
他猜想:田萍可能就站在她房間裡的門背後聽。
但,他這是把他這個男人對異性的細膩感情展現出來給她們母女看呀。
細細回味剛才說的話,他覺得沒有錯。行,交朋友要心誠,自己先做到……他這樣想著,心裡又踏實下來。
「哦。」他換了比較平靜的語氣,「我應該對你講講我過去的人生經歷和家庭情況。」
見她對他點了點頭,他接著講下去:
「在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開了我和弟弟,他們受到了『文革』運動的衝擊,跑到香港一個親戚家躲避去了。
我和弟弟就靠外婆撫養。我讀完高中就到農村插隊,知青可以返城後就回到城裡做臨時工。後來,我參加成人高等自學考試,連考幾年,總算考得了個大專文憑。
這時,我那在香港得親戚幫助,通過辦房地產公司發跡了的父母回來探親了,受到市領導的接見,我被調進了機關當幹部。
去年,我因不喜歡官場生活,而且已經立志文學,就退出機關用父母給的錢在市裡辦了一個現代化辦公服務公司。
我邊管公司邊體驗生活,過著自己認為瀟灑的生活。
我弟弟前年去香港定居了。我也去了一趟香港。但我還是願在大陸生活幾年再說。我知道,現在的我是生活的寵兒。但我要磨煉自己,尤其要憑自己的本事幹出一番事業來再說!」
夏麗姣越聽越入神,而且臉有些發燒,心裡卻很舒服。
她心裡開始認可女兒與他交朋友了,甚至感到認識他是一種幸運……他對她也太新鮮了!她開始相信:他確實會給她們母女帶來快樂和幸福!
在他說話的停頓間,她紅著臉衝他笑了笑,說:
「聽了你的情況介紹,我對你很敬佩!以後,我們可以是常來常往的熟人了!」
「謝謝你的信任。」他的臉忽然也有點紅。
「謝謝母親!」女兒的房門忽然打開,她像只快活的小鳥從裡面飛出來,飛到母親身邊。
她抓著母親的肩膀,快活不已地叫道:「媽!你還不知道:超平他已經講好,他準備從他那邊的公司轉一部分資金過來,他要幫我辦一個公司。公司的主要業務是用電腦打字,還有複印材料和製作名片,這些他都會,他都教我……」
「好好好!想不到你人小眼睛靈,會看人,一見到超叔叔就不放他走了……」
這晚,夏麗姣睡了一個非常安穩、踏實的幸福覺。前些天的那些操心、憂慮,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她做了一個夢:他已是她的女婿,他帶著她和阿萍游香港、游美國……她醒來後,也肯定地認為:他是愛上阿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