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和他老伴吃完早飯去了林廣厚家。俊傑和寶林、金旺、李方遠四人閒著沒事兒干，嘮了一氣兒家常，寶林便顯得有點兒不耐煩了，他說道：「這早飯也不給酒喝，你說鬧不鬧心？咱們別這麼乾坐著，摔兩把撲克，彈腦瓜崩貼紙條怎麼樣？」
李方遠說道：「你以為自己是小孩兒呀？彈什麼腦瓜崩，誰輸誰喝酒。」
金旺道：「哪有酒？師傅家的酒能隨便喝嗎？除非自己從家裡帶來，要不上街去買。」
李方遠說道：「你傻呀？中午老大家擺酒席，喝多少不行？咱們先記賬，到他家補上。」
寶林在師傅家裡翻出一副撲克牌，放在桌子上說道：「就按老四說的辦，老三和老五，我和老四，咱們單雙對陣，五百分一單，輸家兩人各罰一杯酒。來吧，咱們抓牌。」
抓完牌後，寶林又說道：「我說老五哇，你這一大早幹點活兒不要緊，師母把俺們三個好頓擼，還拐帶了老婆。以後，你有點兒集體主義觀念，別再搞個人英雄主義好不好？」
俊傑道：「這我沒想到。只尋思師傅的兒女不在家，為我們請了廚師辦了酒席，心裡有點過意不去，加上喝酒就睡不著覺，起了個早和師母嘮嘮嗑，可沒想到連累了三個哥哥，我只能向你們說對不起了。」
寶林道：「小點兒聲，這時候師母回來聽見了，肯定對俺又是一頓火炮，那俺也受不了。」
李方遠趁他們說話，拿起底牌看一眼放下後說：「你們光顧著說話，玩不玩啦？」
金旺道：「誰叫你看底牌？你叫牌了嗎？你賴了，這把不算，你和二哥中午罰一杯酒。」
寶林說道：「他賴該我什麼事兒？憑什麼拐帶我？罰他自己就行了。咱們重新抓牌。」
李方遠道：「我認罰行不行？這底牌我要了，叫八十！」
金旺道：「拉倒吧，這底牌肯定有貨，我叫八十五。」
寶林道：「你跟他一樣賴，也得罰一杯酒。」
金旺道：「我看底牌了嗎？我叫九十行不行？」
寶林道：「老大不在這兒，我說了算，這把牌不算，重來。」他把底牌翻開，俊傑看見有一張大王、一個二和三張尖子。
重新抓牌時，金旺對俊傑說道：「老五，聽師傅說，你下鄉在雙河公社龍灣村住過，是真的嗎？」
「我是在那兒住過，差不多有三年了。」
「我的大姨夫張德才也住在那個村，他當過大隊書記。俺倆家多少年沒來往了，現在不知道他們過得怎麼樣了。」
俊傑抬頭看著他問道：「是你親姨夫嗎？」
「是啊，你認識他吧？」
「何止是認識，我下鄉在龍灣的時候，一直就住在他家裡。我聽說『文革』開始以後他就不當書記了，當了一年多駐校代表，我在那裡的時候他是生產隊長。這幾年我沒回去，什麼情況就不知道了。你去過龍灣嗎？」
「六零年以前我就住在龍灣，因為大人之間鬧彆扭才搬到這兒的。我記得搬來之後還通過幾封信，慢慢就斷了消息，不來往了。那時候他家的日子就緊巴巴的，現在不知道是什麼樣子。」
俊傑道：「他家的日子現在也不能富裕，我在那裡的時候，勞日值低，家家喝稀粥。」
「真夠嗆。以前總想去看看，順便化解一下大人的矛盾，可一直沒騰出時間。這會兒快了，我那兩姨妹子艷霞是大姑娘了，等她出嫁肯定能來信兒，就等那時候去吧。」
俊傑聽了他的話，臉色立刻發白，拿牌的手也在發抖，寶林見了忙問：「老五，你這是怎麼啦？該你出牌了。」
俊傑定了定神，說：「噢……沒什麼，」他看了看別人打出的牌，抽出一張紅桃六打出去，對金旺說道：「我在隊長家那幾年，他家給洗衣服做飯，用他家的工具上班，用壞了也不管，借了好幾回錢也都沒還，欠他們太多了……三哥，我想求你一件事兒，以你的名義給他們寄三百元錢，還一還債，行嗎？我要是直接寄給他們肯定不行，只能求你了。你幫了我這個忙，我會感激你一輩子。」
寶林打出一張牌之後，說道：「咳，不就是寄點兒錢嘛，用不著動感情。老三哪，老五把話說到這份上，你就得幫忙了。」
金旺道：「那錢是老五的，我的臉還要不要啦？」
寶林道：「老五是實在沒辦法才求你的，你可以隨便編個理由嘛，就說是搞基建挖出地主家的金元寶了，親戚家都分點錢，要不就說當瓦匠掙了大錢，想到姨家困難，送幾個錢幫幫忙不就行了嗎？」
金旺道：「你淨瞎扯，挖出金元寶咱們誰敢賣？地主家怎麼的，能讓你隨便挖走金元寶嗎？鬼才相信那種謊話呢。要說找個理由……這好辦，就說妹子艷霞大了，我寄點兒嫁妝錢還行。老五，你就拿二百，我添三百，湊個整兒寄過去。」
俊傑道：「這不行，我都說三百了，說話得算數。我說的數是按我欠的錢和物計算的，不能少了。」
寶林道：「老三，你就按他說的辦吧，人家不提，你可能還沒尋思這檔子事兒呢。你這是一箭三雕，先是賺了老五的人情，又幫了姨夫家一把，還能化解老人之間的恩怨，只有傻子才不幹呢。行了，要寄錢就快點兒，再磨蹭一會兒，老大那邊該來找了，咱們現在上郵局。」寶林把俊傑手裡的牌搶過去，和自己的牌混在一起扔在桌上。
李方遠道：「哎，你幹什麼？我這把牌兩個王，三張二，肯定贏，你幹什麼混牌？」
寶林道：「你可算了吧，沒看見有事兒嗎？」
李方遠把牌放在桌上，說：「這叫什麼事兒？一把牌沒玩完，罰了我一杯酒。」
俊傑、寶林等四個人走在街上，經過一家商店門口時，寶林對俊傑說道：「這是靖東縣城裡最大的百貨商場，你來一趟不容易，不打算進去看看嗎？」
「先上郵局寄完錢再說，我還得買點兒禮物去大哥家。頭一回來，怎麼也不能空手進屋呀。」
寶林道：「那俺們三個又得讓你曬一把了。」
「你們和我不一樣。你們都是這兒的人，三天兩頭見面，是老關係了。我是頭一次去，老大又和父母住在一起，我就這麼空手去，能行嗎？」
金旺道：「老五，你用不著和他掰扯，他怕丟臉就讓他買唄，我保證老大不能說他傻就是了。郵局快到了，讓他們在這兒等著，咱倆進去把錢寄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