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不在多言,輕聲吩咐聖王親衛與念潔隨後趕來,飛身上馬率先衝出幽谷桃林。
同一時間,被強制坐在馬車上的以琳,從馬匹不停飛奔中感知,離開晉陽已經很遠了。夕陽在茫茫大地沸騰著,車外不停倒退的山水如同滾燙的金色之河,車後揚起的滾滾飛煙消失在連綿不絕的山巒古道,放眼望去,放眼望去淒美孤絕!
世界如此遼闊,她卻覺得好孤單。
清涼的風襲來,她不由得打個哆嗦,不敢喊冷,只明白心魔使一切溫和變的讓人恐懼,其中包括那被冤屈地春風。
突然,車邊傳來荒腔走板的唱曲兒聲,那曲兒難聽刺耳不說,曲調更是誰都沒聽過,乍聽之下令人肌膚糾結,雞皮疙瘩掉滿地。
糊里糊塗聽了一陣後,她忽然清醒過來,大罵自己笨蛋,急忙扯掀開馬車上的布簾小聲道:「你是誰?」
「懊!哈!琵琶鬼、小丫頭、不驚慌、末害怕、乖乖吃飯、睡覺覺、等看聖君戰老妖。」唱歌那漢子一身軍裝,滿臉落腮鬍子,騎在馬上寬厚的胸肌隨著馬匹移動變化起伏,看起來高大威武,威風凜凜。可惜好好一糾髯漢子,神情滑稽,嘻皮笑臉,完全沒有一絲莊重威嚴的感覺。
這段唱令以琳有些愕然。他要來劫車嗎?仔細一想,現在呂氏雖忌諱劉聖皇子身份,畢竟沒直接下令兵戎相見,如果為救自己正面與朝廷開戰,只怕會立時禍及全族。於是一咬牙,壓下心頭惆悵,故意放大聲音呵斥道:「辛追乃奉旨進京帶夫探慰君王,何來野人吼唱,還不快快回家好生練武以報效聖主!」說完盡自放下布簾不在出聲。
那混進隊伍的漢子姓陳名平,樣貌粗豪卻是文武全才。這幾年他追隨化名周勃的趙威將軍奔走呼籲,立志將呂氏私黨從大漢連根拔起。
劉聖尋找辛追在邊城結識趙威,趙威對他才識人品心生敬佩,他離開時即派陳平從此追隨保護,一心要立他為一代聖主名君。
此次劉聖不在,以琳被俘。陳平就喬裝改扮,一路跟了下來。本想等劉聖趕到後劫車的,但聽了以琳的話,知她想默認辛追身份牽制呂氏注意,心感她智勇無雙,暗施一禮,悄悄離去。
京師皇宮,惠帝嫁崩。
當天小殮,為死去的惠帝劉盈穿戴衣服鞋帽。嗣皇帝、皇子、皇孫,身穿重孝服,宮內嬪妃,剪髮一縷,摘掉耳環,去掉一切珠寶妝。
次日大殮,將惠帝抬入梓木製作的棺材梓宮。
眾嬪妃,自未滿十五及笄歲的正宮張皇后下、四夫人(貴妃、德妃、淑妃、賢妃)九嬪(昭儀、昭容、昭媛;修儀、修容、修媛、充儀、充容、充媛)九婕妤、四美人、五才人、二十七室林、二十七御女、二十七采女、娙娥、傛華、充依、良人、八子、七子、長使、少使,三日內一律不許梳頭、不許洗臉,一律不許佩飾。不許說笑、歌舞娛樂。
諸王侯、公子、文武大臣一律白袍進宮,瞻仰遺容。嗣皇帝、皇子、公主重孝站宮丹陛上,行大殮禮。
大殮時,後宮永巷太后懿旨:詔令全國各路州縣寺廟建道場七晝夜,讓僧侶設壇誦經,又下令平江各佛寺選派僧侶三十五人做怫事,為惠帝劉盈度亡魂。
並在宮門祭放三葷(血、肉、脂)、三素(乳、酪、酥)的糌粑火煙。
被召進宮的辛追(以琳)站在靈堂外,望著那排排祭燈,千數位身著縞素的妃嬪大臣跪遍地上,再聽那震天哭聲,心底不停感歎榮華煙雲。即使有再多的陪葬再大的排場,又豈能換回生時平靜安樂。
正思想中,一名太監走來,以琳按太后呂娘娘吩咐,暫時入住在後宮永巷一個偏殿,說是待大喪後再行安排。
以琳知道呂雉「召」她進宮不是做客談天,自然對這樣安排也不會驚慌心悸,因此淡淡的神情到讓聞熏趕來的皇后張嫣佩服不已。
以琳對皇后張嫣行了跪拜禮,看向她。
只見她不施脂粉一身素白孝服,顏容清麗秀逸、加上麗質天生,秀美嫻靜、典雅端莊,長袖翩翩、高雅而早熟,行走如足踏花履,不見裙動,蓮步苒苒,飄飄勝仙,恰似仙女花神,讓以以琳看呆了眼,怎麼也無法將其與骨肉亂倫這幾個字聯繫在一起。連該說些什麼話都忘記了。
張嫣先吩咐下人退去,然後蹙起秀長的黛眉,沉吟許久方道:「太后宣召,嫣不能委,但自當盡力護得夫人周詳。」
以琳聽罷苦笑道謝,暗忖看你就知道你人品端正,如此性格卻被迫背負穢亂宮闈,骨肉亂倫的身份,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又如何能讓我周全呢。
不過,為不忍被觸動心傷,以琳只是輕聲道謝,輕歎補充道:「這世上有很多事,都會使人身不由己。」
張嫣心中一檁,想起自身命運,低頭把「身不由己」念了幾遍。
她們不知這次見面,是上天特意為她們預留出與天掙命的機會,但卻都因了雙方性情自然而然成為了閨中知己,這是後話且帶過不說。
話題回到永巷大殮完畢後,惠帝劉盈靈柩頭朝南被移入大殿正寢,高居龍架,以舊日常睡龍枕放置龍柩下。靈堂左右懸掛白紗雲頭幔帳,靈前素龍靈幃(即素綵排樓,叫「靈龕」。)柩前放一龍戡,上面放繡有龍型圖案的上好軟緞坐褥和靠枕。
靈柩前面是誇張奢侈的靈桌,同樣素底繡龍桌圍。香爐、靈花、 正前方最高處敬置用黑紗圍繞的靈牌,上面金字書明「孝賢帝劉盈」, 側挽懸於橫挽幅的兩側。靈堂輓聯與其說是用以概括惠帝一生主要功績經歷,不如說是為太后呂雉樹碑立傳、歌功頌德。
其下是僧侶誦經禮懺,設壇作齋,為死者超度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