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巖,你總是怪我……不正面回答你的問題,你問我想你嗎……我總回答我也是。你總說,讓我說句明白話就那麼難……可是你知道不知道?……我究竟有多愛你,我不是一個吝嗇的人,可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說這三個字,我不能給你一個家,又怎麼能隨隨便便地就褻瀆那三個字呢?
丁雨薇哭了,她和鍾巖說,別怪楊曉明,都是她不好,要恨就恨她一個人吧?如果這個世界沒有了她,他們永遠都是兄弟,可是丁雨薇或許還不曾明白,現在不是有了她,鍾巖依然是用生命詮釋了兄弟的含義嗎?
不管丁雨薇怎樣和鍾巖講述她們的故事,不管丁雨薇怎樣肝腸寸斷的呼喚,寂靜的病房裡,鍾巖再也沒有睜開他沉睡的眼睛,他走了,帶著丁雨薇帶給她的愛與痛,沒有和她說再見,沒有給她留下隻言片語,哪怕是一條信息都沒有留下。歲月如刀,綿密的情感,藏在人後的戀情,讓鍾巖帶去了天堂,丁雨薇的那不能落在人前的淚,不能表達出來的愛,不能說出口的心事……都被定格在那個沒有陽光的下午,鍾巖……他再也聽不到了。
醫生護士喧囂著匆忙湧入搶救的身影,交疊著閃過丁雨薇的眼簾,鍾巖的母親和妹妹的淒厲的哭號潮水一樣灌入丁雨薇的耳鼓,她被楊曉明扶出病房時就暈倒在走廊裡。年輕如丁雨薇和楊曉明,還沒有見過死亡,原來死亡就是鍾巖說得那樣,『嗯,刑警就那種,那種早晨出差,不一定能回來的人,指不定啥時掛了,昨兒還在一起瞎吹鬍侃的朝夕相處的兄弟,早上一起進辦公室,下午說沒就沒了……既然披甲走上這條路,就無怨無悔……」
鍾巖那生動的笑容,熟悉的身影,他的一舉手,一投足,流過的淚,打過的電話,糾纏過的情絲,都在他停止呼吸的剎那間,流逝在綿長的歲月裡,歲月無聲,真愛無言。
鍾巖走了,在沉睡中,去了天堂。丁雨薇一閉眼就看到鍾巖眼角滑落的兩滴清淚,一直蜿蜒著流到耳邊,難道他是聽到她的呼喚了嗎?還是心有靈犀?他的手為什麼冰涼冰涼沒有了一丁點的溫度?那晚的邂逅就是永別,那或許是蒼天憐憫丁雨薇,讓她再看鍾巖一眼吧?早知道看一眼少一眼,見一面就少一面,早知道那一晚就是絕別,她怎會佯裝著不在意挪開她的視線,她怎會努力偽裝一份平靜,分明眼裡心裡全是他啊!「老天爺,你懲罰我吧?」天堂裡不知道有沒有人來人往,他一個人走會不會孤單?
天眩地轉的時候,丁雨薇蒼白無色的臉龐,有涼涼的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剎那間的心痛如焚,剎那間的蒼老。她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鍾巖那清俊的容顏就這樣在她眼前崩塌,只是感覺生命彷彿在被割裂,在抽離。那天,相見還愁腸百結,刺痛肝腸,轉瞬間陰陽相隔,咫尺天涯……原來這世間的事,原來這人世間的感情,還有三個字叫來不及,剎那間丁雨薇的整個世界都淪陷了……
恍惚間,丁雨薇做了一個夢,夢裡,淒風苦雨,紙灰飛作白蝴蝶,淚血染成紅杜鵑……那鮮活的生命呢?那和她侃侃而談的手勢那和她深情相望的雙眸……怎麼就飛灰煙滅,怎麼就瞬間被凍結了呢?一個平凡男人的一生如剎那間短暫,在他短暫生命的剎那間裡,丁雨薇幸運地和鍾巖相遇,依如一朵美麗的曇花,只是剎那芳華,如此短暫的花期,比夢幻更縹緲,更迅捷,留不了,抓不住了……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有多少人值得等待?如果這一生能夠重來,丁雨薇願意再選擇一次,她願意用盡她一生一世的愛,去和上蒼換取和鍾巖相守的時光。
可這人真的有前世今生嗎?如果有來生……那是芸芸眾生裡的我們,因為無法實現的夢而有的自我安慰。模糊又清晰的睡夢裡,丁雨薇又彷彿聽到三個男人在她耳邊吟詠著《魚和水的故事》,亞飛說:我永遠不會離開你,因為離開你,我無法生存。我不是魚,你也不是水,我不離開你是因為我愛你,可是,你的心裡有我嗎?
鍾巖說:在你的一生中,我是第幾條魚?我不是魚,你也不是水,我們都不是彼此生命中的第一個,可是,知道嗎?你是第一個我想要愛的人。
楊曉明說:我不是魚,你也不是水,沒有你的愛,我依然會好好的活,可是,好好的活並不代表我可以把你忘記。
愛做夢的女人,真的墜入夢境裡不能再回歸了,再次醒過來的丁雨薇安靜得像只小病貓,她坐在病房裡,穿著寬大的病號服,昂著瘦削蒼白的臉,恰 似一個未成年的孩子一樣懵懂著望著這個世界,她不哭,只是眼裡總會滑下無聲的淚水,她總是不安地絞著自己的衣角,或是嘴裡重複著一些支離破碎的語句:亞飛……不要我了,鍾巖死了……楊曉明生氣了……聽起來邏輯很清晰的話,可那是她永恆的夢魘,小護士端著托盤走過來,放在床頭。
丁雨薇一把扯過小護士,從手心裡展開一張被她揉皺的紙條給小護士看,「看,亞飛給我的離婚協議書,他的字好看不好看?」小護士邊整理著輸液管邊微笑著說好看。她的臉上蕩漾起孩子童一樣的笑容又和小護士說,「鍾巖睡著了對不對?他不會死的,楊曉明不會生氣的對不對?他是個好孩子,嘻嘻,鍾巖說他不是孩子,是男人,人小鬼大呢呵呵」
小護士好脾氣地沖丁雨薇笑著,順著丁雨薇說道,「鍾巖睡著了,楊曉明不會生氣的,亞飛沒有寫離婚協議的,他是你老公。」「胡說,你胡說,你認識字嗎?」丁雨薇怒容滿面的瞪著小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