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知道肖然死訊時的心情,此刻還能感覺的萬分清晰,真的不敢再去回憶。如果不是肖然還能再活生生地回來,她真的寧願當日就隨那滾滾江水而去,再也不要醒了。
沙千里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失神,只是越說越興奮:「更神的是,那個無相竟被不費一兵一卒的剷除了,那天我在牢房裡聽到他們審無相了,越聽越覺得有問題。後來無相一死,肖然就和我們兩個聯繫上了,我那時候才總算是明白過來。李珂域那時候就信任他一個,他偷放我們出去簡直就成了舉手之勞。」
「那時還給了你軍令虎符是不是?」
「兩樣東西,一個是虎符,交予我去調遣霍將軍的大軍,另一個是名冊,交給了狄琨,並由他去聯絡了朝中的官員大臣們,這麼一來,才有當日在宣德殿那一出。」說道激動處,他不禁擊掌而起:「沙某對肖兄真是敬佩的很,此生也不枉這兄弟一場啊。」
閔玥兒心裡被說得暖洋洋的,竟像自己被誇獎一般頗為自豪起來。再看沙千里,還在喜不自禁,閔玥兒遂開口問道:「沙大哥今天是專程進宮來看望我的還是……」
「啊,聽說你馬上就是皇后娘娘了,我這不是特意來恭賀一下嘛。」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那日在宣德殿,沙千里拿著軍令虎符,就去城外接應邊關人馬了,後來的事情,他知道的並不清楚。只是聽說閔玥兒要被先皇的遺詔冊立為當今皇上的皇后娘娘,禁不住的意外,接著就是覺得必定會有有趣的事情發生,竟饒有興味起來。
但之所以他還抱著這種看好戲的心態,只因為他覺得肖然必不會情願將閔玥兒拱手與他人,即使是皇上,他也不會輕易作罷了。所以,這下來發生的事,倒很讓他期待。
可是「皇后娘娘」這個字眼,就像是毒針一般,讓閔玥兒驚然戰~栗:「沙大哥,你若是來恭賀的,玥兒就要送客了。」
「別別,其實,我是來告別的。」
「告別?」
「離開千里幫也那麼多日了,自然要回去。那裡菁菁、小蝶她們還在,肖王爺讓我先行回去,將她們安置回肖府。」
「肖王爺……還在啟安沒有走嗎?」
「自然沒走,都在宣毅王爺府呢,封後大典,他可是國父,怎能不參加。」
閔玥兒的心又是重重一沉,所有的人,真的在為封後大典做著準備啊。
「不瞞玥兒姑娘你說,皇上本是要封我做個什麼兵部侍郎,管理軍務,可是我哪是當官的料,還是回去舒坦些。」
「那沙大哥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我啊,打算帶著我千里幫的兄弟們,創辦個千里鏢局。如今朝廷奸黨已除,百姓自會迎來太平盛世,我們也不用整天的打打殺殺,改過些安穩日子了。」
「好啊,真是個好主意。沙大哥,我能拜託你幫我照顧好我的奶娘嗎?」
「那有什麼問題,就是你不說我也會做的。」
沙千里的豪爽仁義讓閔玥兒頗為感動,她起身微微拜了一下:「玥兒在此謝謝你,還請你給奶娘說……就說玥兒不久之後定會回去好生照顧她老人家。」
沙千里連忙衝她擺手,讓她起身:「千萬別和我這麼客氣,倒顯得生分的很。只是,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我……」自己能有什麼打算嗎?如果自己的命運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裡的,就不需要這樣傷心難過了。
沙千里突然重重拍了下桌子,大聲歎道:「叫他不聽我的好言相勸,才會落到今天。」
「你說什麼……好言相勸。」
「當日在梧州,我就告訴過肖兄,若是不把此等寶貝緊緊抓牢,早晚叫人覬覦了去。可是他呢,還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是啊,那是起先碰到的是我這樣的對手,才讓他那麼輕易打敗了,我沙千里承認自己沒有肖兄那樣風流倜儻,也輸的心服口服。可是,今天怎麼樣,他碰上當今聖上了,而且也是一表人才,此時著急了吧,豈不晚矣。」
閔玥兒被他說的面色有些漲紅,沙千里說話直來直去,但話糙理不糙。肖然並沒有輸在感情上,她的心從來都在他那邊,可是,他卻被世俗禮教絆了手腳。
是肖然不慌不忙嗎?似乎那個不慌不忙的人,是自己才對。自己何止是不慌不忙,簡直就是連推帶拒。如果早點看清自己心裡的想法,恐怕也不會到了今天吧。
「真的晚了嗎?」
「那就要看肖兄自己了。」
「沙大哥,你去王爺府,見到他了嗎?」
「沒有,只見到肖王爺了。」
「是肖王爺不許他外出嗎?」
「不得而知。」
「沙大哥,你知道我並不想做什麼皇后的。」
「這我可想而知啊,當日你和肖兄可是我們每個人都是看在眼裡的。」
「沙大哥,那你能不能幫我?」
「有我能幫上的,你儘管開口。」
「我……我想從這裡出去。」
「你讓我將你從這裡帶出去?」
「嗯。」閔玥兒連連點頭,她真的怕自己等不了了。
沙千里搓搓下巴沉吟半晌,才開口:「雖說這是皇宮,要帶你闖出去並不是易事,非要拼一下,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我卻覺得,這事不該是我來做的啊。」
閔玥兒啞然,沙千里說的沒錯,該是肖然來將她帶走的。如果肖然還要她,就該親自將自己從這裡帶出去,從此不管是天涯海角全不在乎。
如果,肖然不來,自己從這裡出去又有什麼意義呢?一顆心已死,不如隨波逐流吧。
她突然明白了肖奕揚為什麼要和她做這樣一個約定,或許,他就是想要看看肖然會不會排除所有牽絆,不顧一切世俗,將她帶回自己身邊。如果他沒有,那麼自己也就該安心留在皇宮,做他的皇后。他其實,是在為自己做最後一次賭博,他甚至期望自己還有一線希望,能夠讓她選擇了自己,即使是情勢所逼也認了。
閔玥兒的心口緊緊扭結成一團,肖奕揚無疑是用心良苦的。閔玥兒真的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被這樣一個男子如此看重,倘若他不是一國之君,或許自己也就不會有那麼多負擔了。而作為一國之君的他,卻總是將自己放在一個普通人的位置上,絲毫沒有將權力凌駕於任何人之上,這樣一來,反倒讓閔玥兒更覺得愧疚。
閔玥兒明白了,為什麼肖然說,如果自己真的不在了,希望她能夠走到肖奕揚身邊。他會是對她好的人,會是疼惜自己的人,也一點不會想讓自己受委屈——這每一點,她都承認,他就是不想委屈了她,才會願意放開她回到肖然身邊的……
可是,閔玥兒知道,自己做不到。即使肖然不在了,她也根本沒有想著要去另一個人身邊,就如同此時一樣,如果肖然不來,自己難道真的會安心留在皇宮嗎?答案是否定的!
即使肖然為了朝廷,為了肖家王朝,決定放棄她,她也沒有辦法真的放開。
這不是和肖奕揚一個約定就可以的。如果肖然不來,自己便要穿上鳳袍做他的皇后,從此以後,一心一意留在他身邊,與肖然再無瓜葛——這可能嗎?
穿上鳳袍做皇后,她可以。但是怎樣一心一意?如果那樣了,自己的心便徹底丟失了,如何一心一意?自己的每一個毛孔裡,都滲透著肖然的所有,怎麼還會與他毫無瓜葛?如果這兩點都做不到,肖奕揚還要這麼一個行屍走~肉做自己的皇后有什麼意義呢?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答應他的條件,根本是對他的不公平。
一直到最後一夜時,閔玥兒這樣的想法已經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強烈了。
肖然一直沒有出現,這讓她的心就像是跌到了谷底,而相反的,她想要逃離的欲~望卻衝到了胸口。閔玥兒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再等了,如果肖然不來,自己也不要呆在這裡。如果肖然是要放棄了,她便一個人流浪到天邊去,天地如此之大,當真沒有一個小小的閔玥兒的容身之處嗎?
主意已決,閔玥兒便迅速收拾起一個簡單的行囊。宮女們為她收拾停當了第二天冊封大典上所有的服飾衣著,然後都被她遣去了門外侍候,因而她只能推開了窗戶,輕輕的翻身跨上窗台,然後咬牙一跳。
腳下沒有站穩,重重摔在地上,她忍著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然後起身順著牆角慢慢向郁芳宮外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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