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裡柔和的光線灑在她身上,暈出一片粉紫色。
熱騰騰的霧氣在眼前冉冉升起。
「雪兒,那天你會來嘛?」周婷望著坐在對面的女兒,眼裡流露出些許期盼。
實在是見女兒的機會太少了,身在大富之家,出入都不怎麼方便,何況這個女兒還是她與前夫所生,經常走動的話,家人會給臉色看,若是被雜誌社拍到有可能還會一番不堪的亂寫。
蘇雪翻了翻燙金的紅帖子,面色如常。
周婷其實也擔心女兒放不下曉風,她私底下覺得女兒與曉風過去那段往事短暫而刻骨銘心,說不定兩人此刻還有那種感覺。
周婷一方面希望她能來參加宴會,讓她多一個機會看看她,另一方面又有點不忍心,畢竟感情的事情,說也說不清楚,有些東西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她很怕再次傷害到女兒。
她哪裡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孩子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兒呢。
女孩子自己心裡清楚,對於秦曉風,她早已放下,心懷坦蕩,落落大方,實在不怕相見。
不想去是因為那種大場合,與會的人定然很多,避無可避地定會遇到季澤……
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去。
「媽媽,你知道我不怎麼喜歡參加這種名人聚會的。」雪兒合上帖子,抱歉地沖周婷笑笑。
「你是不想再踏進秦家一步吧。」周婷明白女兒的心事,畢竟多年前在秦家,她受得只有委屈與不公,那種地方,她是不願意再回去的。
蘇雪也不否認。
她的確記起了那段艱澀難熬的日子。
靈魂交錯車禍後,她痛苦地失去了最好的朋友,自行選擇了封閉記憶。
醫院醒來後,懵懂地面對周婷的怒氣,回到學校又成為孩子們的公敵,基本上周圍沒一個人肯對她伸出援手。
後來,媽媽告訴她要結婚了,嫁入一個超級豪門。蘇雪知道這爭取嫁入的過程定然十分艱辛,試想以秦老爺子那種頑固不化的腦袋,怎麼可能輕易讓一個結過婚又有女兒的二手媳婦進門?
蘇雪雖然被接進了秦家,可對於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來說,冷暴力對待是非常難受的。
那時,秦曉風是唯一一個對她溫柔可親的人。
她就如同抓住浮木一般抓住了秦曉風,為了不被淹死,為了能夠喘息生存。
秦家除了秦曉風,在她的回憶裡,沒有一人是友善的,包括像孔雀一般刻薄寡恩的秦曼妮,冷酷無情的秦老爺子,淡然漠視的秦棉生。
直到後來,秦老爺子為了防止她和秦曉風繼續交往下去,竟讓秦棉生收她當乾女兒,將她納入秦姓。
他們阻隔她與曉風見面,甚至不惜威脅。
頓失倚護、刺激過重的她,一瞬間莫名奇妙地清明過來,記起了車禍的一切,記起了死去的雪兒,記起了所有所有。
可笑的是,她選擇再一次逃避。
正巧老爺子為她找來了Jacky汪,打算給她做一個心理催眠,讓她忘記與曉風的一切。
於是,她便順水推舟選擇了催眠封埋過去所有的記憶。
可惜,無論這個夢做得有多深沉、多美妙,終究還是會醒來的。
其實她是一個多麼可笑的小姑娘啊,沒有記憶,白紙一張的她,骨子裡卻依然還是那個她,從始至終不曾改變,依然還是不可避免地再一次迷戀上哥哥。
所以,當哥哥選擇報復這個叫蘇雪的女孩子提出要與她結婚時,她是多麼激動可笑地答應下來,歡愉地投入他的懷抱……
沒想到真得是在十六歲的時候嫁給他。
這難道是上天下的魔咒。
蘇雪捧著小臉蛋,陷入一片思潮中。
她這迷離可憐的表情,讓周婷再一次揪心。周婷就更加確定,自己的雪兒的確還是未能放下曉風。而如今,曉風卻要與申城珠寶大亨之女裴永欣結婚了。
她的女兒是多麼可憐啊。
蘇雪當然不知道周婷心裡居然是這樣想的。
回過神來看到母親憐惜的目光,一時未曾會意過來,笑著柔柔說道,「媽媽,我就不去了。」
「好。」周婷點了點頭,伸手撫住女兒的小手,「媽媽不勉強你,不想去就別去了。媽媽以後會多抽時間陪陪你。」
蘇雪笑著反手握住她光滑的手指,「媽媽,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
周婷很是欣慰,「雪兒,你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媽媽當年為了一己之私,為了嫁入豪門享福,實在是很傷害你,你當時一定很恨媽媽吧。」
「不會。」蘇雪很是懂事地搖了搖頭,「每個人都有權利追求自己的幸福,媽媽也不例外。只不過如今的幸福看上去是多麼蒼白單薄,我想問媽媽你真得快樂嘛?」
周婷歎了口氣,默了很久,這才伸手拍拍蘇雪的小手,「媽媽一點都不開心。」
「媽媽。」
「老爺子把沈盈盈接回家了。」
「什麼?」蘇雪反感地皺起眉頭,「他不是最顧及面子?最怕記者說三道四亂寫?這麼做無非是製造城中話題。」
「可沈盈盈肚子裡的,是他的小孫子。」周婷苦笑了一聲,「有什麼辦法呢,有什麼辦法。」
「他就是茅坑裡最臭最硬的爛石頭!死要面子活受罪。怎麼,如今又怕別人說他沒人情味,任由孫子流落在外?」蘇雪嘲諷一聲,「媽媽,這個沈盈盈有沒有對你做過分的事?」
「這倒沒有。這些日子規矩的很,也不敢做任何小動作。你放心,曉風和曼妮都是站在我這邊的,也不枉我這麼多年帶著他們。」周婷眼裡流露出淡淡的情緒,心裡有種說不清的苦澀與難過。
為了秦家,為了秦家兩個孩子,她丟下自己的女兒那麼多年,戰戰兢兢當好這個秦夫人。可到頭來,自己的丈夫依然死性不改出去尋花問柳,這些年她到底圖什麼呢,想想真是好笑啊。
「媽媽,有什麼事一定要打我電話。」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周婷笑著看女兒,「媽媽會向雪兒學習,做一個堅強的人。」
蘇雪微微一笑。
又說了會兒話,蘇雪看時間不早便打算趕回去,今天一天都是可可頂班一個人在店裡忙著,她打算待會去附近的菜市場買些新鮮的蝦,做她最愛吃的椒鹽蝦,以示慰勞。
周婷堅持送她,蘇雪沒辦法,只能應從。
到了公寓門口,周婷把她送下車,看著樓裡進進出出的人熱情地跟蘇雪打招呼閒扯兩句,見他們的目光稀奇地放到她身上,她便好脾氣地笑笑。
「媽媽你快回去吧。」蘇雪有點無奈地看了她一眼。
周婷正要點頭,瞥眼見到兩個便衣來到蘇雪面前,出示了一下警察證件,「秦蘇雪小姐是嗎?」
蘇雪一怔,不明白警察為何找上她,周婷更是頗為緊張地伸手拉住女兒的手,「你們找雪兒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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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氏銀行四十三樓總裁辦公室。
「找不到就繼續找,直到找到為止!」季澤惱火地掐斷電話,煩躁地往後一仰。
「我真不明白那個梁惠兒有什麼好,走了就走了唄,你管她怎麼的,一個虛榮又輕浮的女人,我就不信你心裡不清楚。不就是仗著有張跟允兒一模一樣的臉來討你歡心?我跟你講,這種女人白送倒貼我都不會要的,真不知道你是發神經還是白癡,居然還派人四處找她,走了不是更好,省得開口攆人。」季嗔坐在他面前,不停搖晃著椅凳哼了一聲。
「就是就是,這回嗔少算是說了句人話。」莫東辰捧著水杯坐在季嗔旁邊頻頻點頭道,「梁惠兒那種虛榮心極強的女人,哪裡比得上秦秘書啊。我就弄不懂了,你的眼睛是不是被狗屎糊了,為什麼就是看不出來秦秘書比梁惠兒好幾千幾萬倍呢?我跟你說,要不是看在我們兄弟一場的份上,我其實本來是想追秦秘書的。」
季家兩兄弟同時惡狠狠地用眼刀宰割莫東辰同學。
後者伸出狗爪摸了摸鼻子,輕咳一聲。
「我不是要找她回來。」季澤再瞪莫東辰一眼,火冒地拍下手裡的文件,「這個女人趁我不在溜到我書房開了我電腦。」
「什麼?」
昨天晚上回來一進書房就發覺不對勁。
書桌上的東西明顯給人動過。
季澤素來是個井井有條的人,何處放什麼東西,記得清清楚楚。
再開電腦一看,搜了搜最近瀏覽打開記錄,發現存檔的大額客戶資料被人複製黏貼過,雖然加密文件,但也不表示不會被人破密出來。
梁惠兒不知道書架第二層裝了一個攝像頭,把錄像調出來一看清清楚楚。
是他疏忽了,隨意放置工作電腦,可就沒想到梁惠兒這個女人竟是個專業間諜。
這樣想來,在巴黎街頭的第一次會面,似乎真得十分巧合。
這世上為什麼有人會生得跟他的允兒一模一樣呢?言談舉止有七八分一直刻意模仿他的寶貝允兒,那種乖巧可愛,都是裝出來的。
若是刻意安排接近的話,這幕後之人,手段的確很厲害。
「不會吧,她偷了什麼?」
「我懷疑她拷貝了一份大額存款客戶資料。」錄像中只看得見她打開電腦,弓著身子鬼鬼祟祟在他電腦裡做些什麼,實際上她真正做了些什麼,錄像裡是看不見的,攝像頭是正面對著她,根本拍不到電腦屏幕。
季澤也只是根據她動過的痕跡猜測,並無確切證據。
季嗔與莫東辰立刻收起一臉調笑,驀地陰沉下俊臉,嚴肅地說道,「報警了沒有?」
「我想先找到她,此刻說什麼也都沒有證據,得找到她當面對質,把話套出來才行。」季澤皺了皺眉頭道。
桌上的電話輕響,伸手按了個鍵,彼端傳來秘書魯倩的聲音,「澤少爺,西田分局兩位便衣警察要見你。」
坐在西田分局大辦公室內。
蘇雪懊喪地望著眼前一張笑得很甜膩的女子照片。
「認識她嘛秦小姐。」
「認識。梁惠兒,之前見過幾次面。」蘇雪也不否認,點點頭。
「她死了。」
蘇雪目瞪口呆,隔了好半響才發出聲音來,「死了?梁惠兒死了?」
「請問你昨天晚上十點半到十一點在哪裡,跟什麼人在一起呢?」
「昨天晚上我心情不好,從晚上十點半一直到凌晨一點,我和我同事莫東辰、弟弟季嗔在美和灣一家名叫Ken Blue的私人會所喝酒。你們可以去調記錄,昨天一起在會所裡玩的人都可以為我作證。」隔著透明玻璃,蘇雪愕然地望著那位面色黑黑的少爺,疊著修長的左腿,正不耐地回答詢問筆錄,身邊坐著申大狀的大徒弟,頂頂有名的Adam劉,劉大狀。
「哦對了,十一點左右我還輸了一場球給申大少,大概輸了兩百來萬吧,你們可以去問申大少,他昨天運氣特別好,贏得很開心啊。」這位少爺不耐煩外加態度很囂張地說道,「申大少你們認不認識?申大狀家的大公子,申賓陽申大少,去查啊。」
兩名詢問警察面面相覷。
「還有什麼要問的,一次性問完,別浪費大家時間。」
「我當事人作為知名銀行行政總裁,時間是非常寶貴的,而且我當事人剛才也已經說了,Ken Blue會所是申城有名的私人會所,採納的都是會員制,入會費都超過五百萬,裡面的會員都是非常知名的人士,你們大可以去查,相信只要那天在場的,都可以為我當事人作證。」 Adam劉講話跟少爺差不多,也很牛叉。
蘇雪看了一會兒就調回目光。
也對,梁惠兒死了,她身邊所有接觸過的人都要例行問話。
昨天晚上十點半到十一點多,她和子謙在深港碼頭說話,本不想麻煩他的,可是事關自己清白,她也別無選擇,唯有請他過來一趟說說清楚。
「秦小姐你可以走了,以後有什麼需要,我們還會來找你問話搜集資料。」
「哦好的,我應該配合警方的。」蘇雪點了點頭。
「謝謝。」
走到門口,恰好遇上局裡的高層把季澤這尊大佛送到門口,兩相碰上,蘇雪頓覺尷尬。
高層轉眼看到子謙,急忙謙少謙少地上前跟他握手,想必也是認識的。
季澤瞪著子謙,眼裡似要噴出火來,扭頭就走一言不發。
蘇雪初初還鬆了口氣,哪知到了外頭才發現氣松的太早。
原本以為季澤那傢伙被氣得走了,誰知竟在車旁等他們。
而原來拒絕子謙送她,打算自行打車回家的蘇雪,這下又不得不裝成跟子謙十分美滿的樣子,和諧給季澤看。
季澤一個箭步來到蘇雪面前,不由分說摟過她的小腰,動作野蠻又粗暴,「我有話要跟你說,現在!」
媽的,他不想再等了,一秒鐘都不要等!
她以為她很聰明,一直能夠把他蒙在鼓裡?明知她自己的身份,偏生要對他擺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看著來氣。
蘇雪有點慌張地掙動了一下,「季澤你幹什麼?」
「幹什麼連名帶姓叫我?」他真是怒了,以前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他什麼都知道了,這個小妮子還想忽悠他?
「我我。」蘇雪被他吼得有一點點斷氣。她到現在其實還抱著鴕鳥心態,暗地揣度,他其實根本啥情況都不知道……
「要叫澤。」他伸手撫了撫她的小臉蛋,驀地低下頭,不由分說便堵上她微張的小嘴。
蘇雪驀地瞪直眼睛,呆傻了片刻,方才狠狠掙扎反抗。
「再掙扎就告訴全世界,告訴周婷,你並不是她的女兒,你是我們季家的小寶貝,允兒……」
蘇雪目瞪口呆,盡抽涼氣了,傻愣那當口,自然被他混賬地深深肆虐了一番。
意猶未盡地挪開唇,瞧著她呆傻的小模樣,季澤其實是想笑的,不過他板了板俊臉,「要我告訴媽媽告訴爺爺告訴全世界嘛?」
蘇雪黑瞳皺縮,驀地撲過去一把摀住他的嘴,急得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不能說不能說的。」
「為什麼?」他握著她的腰,搖了搖她小小的身子,眼神溫柔地望著她,「為什麼?」
她怎麼可以讓別人知道她成為哥哥的妻子,她怎麼可以讓媽媽知道,她給哥哥生了睿睿,她怎麼可以害哥哥身敗名裂,怎麼可以……
「傻瓜。」他深吸了一口氣,猛地將她擁入懷中,「你是個傻瓜,傻瓜!」
「這回我真真切切抓到你了,以後再也不會放開你。」季澤輕輕推開懷裡的女孩子,瞧了一眼她蒼白的面色,猛一使勁又用力抱住她,一個吻落在她的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