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蘇雪已經坐在海勃灣咖啡店將近兩個鐘頭了,她一直坐在靠著櫥窗玻璃的那張位子上,看著咖啡冷了又換,換了又冷,就是興不起想去喝它的念頭。
有好一陣子她都只是在單純的發著呆,靜靜地放任自己什麼也不去想不去做,就只是坐著,眸光定在一處地方,好似看到了什麼,其實卻是什麼也沒看到。
「叩叩。」桌子被人輕敲兩下,蘇雪從迷濛中回過神來,抬眼一看,見是子謙站在面前。
他正疑惑地看著她,見她半天毫無反應便逕自在她對面坐下,「怎麼了,我一個鐘頭進來之前你就保持這個姿勢,一直到現在都沒變過,在發什麼呆?」
蘇雪生澀地扯動一下嘴角,露出一絲不似笑的勉強,「你來談生意?」
「不是。」子謙搖搖頭,「約了個朋友說些事情。他剛剛走,我就過來看看你,發生什麼事了,怎麼一直坐在這裡發呆。」
「沒事。」蘇雪淡淡地說道,伸手捧起已經冷掉的咖啡杯,突然抬頭說道,「你有事的話,你就先走吧,不必在這裡陪我,我一個人呆會兒就行了。」
「我要是不來跟你說話,我看你就快變成化石了,坐到深更半夜都未必會走。」子謙突地伸手按住她的小手,「手這麼冷還坐在這裡做什麼,走了回去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真得不用。」
「我堅持。」子謙起身走到她身邊,一手取過她的外套與圍巾,拽著她動身。
車子就停在咖啡廳外頭,走過去也沒幾步路,蘇雪卻像個老人一樣,挪得慢吞吞簡直就是行將就木。
子謙轉頭看著她,有些哭笑不得,「走不動?要不要我抱你?」
蘇雪的小手驀地一縮,遠離的神經線又再度安了回來,加快腳步跟著他來到車邊,頓了頓,那種無措的表情又跑了出來,「我,我……我現在不想回家。」
子謙修長的眉微微一挑,伸手幫她打開車門,用了三分氣力將她塞進了車子,自己繞到另一側上車。
「你不回去,今晚睿睿吃什麼?」
「睿睿……睿睿。」蘇雪忍了一天的淚水莫名其妙衝垮了下來,「我失去他了,我想,我以後都不必再為他煩惱……」
蘇雪壓抑的哭聲溢出粉嫩的唇,兩手摀住臉,全身控制不住的顫抖。
子謙被她突如其來的情緒嚇了一跳,急忙踩剎車,將車停到路邊,一手抽過紙巾遞給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不知道怎麼會弄成這樣?我今天走遍全城的律師事務所,可是他們一個都不願意幫我!」蘇雪垂著小小的腦袋,陷入低落的情緒之中,「他們一聽到是與財雄勢大的季家打官司,全都把我給回絕了。」
「和季家打官司?」子謙一頭霧水地看著她。
「你們有錢人真是可惡透了!」蘇雪突然扭轉頭去,惡狠狠地瞪著一臉無辜的男子,伸出去的小手用力在他臂上重重捶了一下,「你們只顧自己的喜好做事,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慣了,從來都不知道尊重兩個字怎麼寫。你們想要的東西,就一定會憑借財勢奪取過去,無論這麼做會有多麼傷害到別人,你們全然不管,自私自利、虛偽做作!這就是你們有錢人的醜惡嘴臉!」
突然被小妮子遷怒的子謙,實在覺得自己無辜可憐透了,「季家的人可惡,的確可惡透了,可我是好人啊。」
他急忙向她表態,隨後又問道,「你的意思是,季家發現了睿睿,想要將他抱回去養?那麼你呢。」
「我?」蘇雪露出一絲輕蔑的嗤笑,像是在嘲弄自己的卑微,「我算是個什麼東西,我在他們眼裡只是一個會生孩子的賤人而已。他們家要什麼樣的媳婦沒有,環肥燕瘦隨便挑,家世底子厚的排隊等著呢,我?我算什麼,呵呵。我從來就不被他們待見,我最大的貢獻,就是生了一個招人疼的睿睿罷了。」
「不許你這麼說自己。」子謙突地沉下臉來,一把攫住她的手,「無論別人怎麼看你,你不能這樣看你自己,知不知道?」
「已經無所謂了。」蘇雪疲憊地閉了閉眼,「什麼都無所謂了。我現在……真得是一無所有了。」
「我覺得我做人怎麼可以這麼失敗呢……失去婚姻,失去孩子,失去一切!」蘇雪一手摀住小臉,任憑蜿蜒的細流從指縫中流淌滑過。
子謙驅車來到深港碼頭,往她肩上兜了一件外套,扯著她來到海岸邊,指著遠處問道,「你看到什麼?」
「黑暗,無窮無盡的黑暗。」蘇雪噙著淚,眺望著遠處黑沉沉的海。
「因為心境不同,我們看到的東西也不一樣。或許,你可以試著把視野放開一點,就能看到海平面以外,那跳動的星辰與即將升起的曙光。」
「會有曙光嘛?」
「怎麼不會有。」他轉過身去笑著睇視她一眼,伸手扶住她的雙肩,「在我印象中的雪兒,是敢於對抗命運的不公,敢於為自己爭取一切的雪兒。既然你五年前可以為自己為孩子抗爭一次,為什麼這一次不可以呢?這麼快就認輸,不符合你的個性。」
蘇雪吸了一口氣,微微揚起小腦袋,破涕而笑。
「你看!好耀眼的亮光……」子謙伸手一指遠方的天空。
黑沉沉的海面上,忽而傳來一陣轟轟的聲響,隨之而散的是漫天絢爛的煙花,一絲絲一縷縷流瀉在漆黑的夜空下,瞬間晃花了蘇雪明亮的眸子。
「縱使夜再黑,有我這個朋友陪你一起走,有我當你的指路明燈,你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有錢真是好啊。」蘇雪低下細柔的脖頸數秒後,再度抬眼笑著看他,「隨隨便便就燒這麼多錢。看來做你的朋友,還真是幸福。」
後者聳聳肩,一手插在褲兜裡,轉頭笑著看向她,「走了,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