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史一年十二月,首戰告捷,永慶大獲全勝,退兵十里。
永慶帝為慶祝出師之勢,鼓舞眾將萬兵,特令全軍大宴,所謂宴也就比平時的長餐豐富了點,畢竟不是在帝京之中,沒有那麼多的山珍海味,沒有各種各樣的美酒佳餚。
眾將士們沒有兵將之分,沒有主僕之意,全都圍在了篝火邊大口大口的吃著烤肉,灌著普通的酒水,卻是有著別樣的味道。
「殿下,殿下你怎麼還在這裡,那些將軍們都等著您過去呢!」江城說話向來習慣了大大咧咧,一連串如連珠炮彈似的,話出口才覺得自己似乎說錯了話,連忙改口:「不不不,現在應該是叫陛下了,瞧我這記性……」
他早已經習慣,一時半會還真改不過來,乾脆,他也學習莫寧換殿下為主子得了,這樣一輩子都可以不用改口了!
雲凌溪一身鐵甲英氣逼人,聽見江城的話,回過頭來,笑著搖頭:「朕臨行前答應過洛雲切忌酒水,待傷好後才可飲,待會朕就隨意去看看,你們鬧鬧吧。」
聞言,江城撇了下嘴,喃喃自語道:「那女人也真是的,管得這麼嚴,爪牙還伸到這邊境來了……」
雲凌溪微微笑了下,這不過是場願打願挨,若是以後的日子都是如此,又何嘗不是好事?
江城又撇了下嘴,緊接著想到了什麼事情,一臉神神秘秘的道:「不過主子這次您完全可以放心,屬下敢保證就算您這次喝了久,那女人也絕對不會怪您的,更可況,那些將軍還說了,他們今天遇見了一位才識過人聰明絕頂的人,正想引薦給主子您當軍師呢,主子眼下不正是求才若渴嗎?那便去見見又何妨?」
「哦?」雲凌溪眉心一動,他的確喜歡有才能之輩,江城這麼一說,他有些心動了。
江城見他猶豫,又連忙鼓吹道:「主子,屬下可擔保,您見到了那人,一定不會失望的!」
雲凌溪笑了笑,「行,那便去看看吧。」
江城見鼓吹動了,頓時激動了,「那走走走,我們快些過去,別讓將士們等急了!」
雲凌溪無奈的笑了笑,卻也沒有拒絕,他的確有些想看看他們口中的有才之士。
出了營帳,不遠處的篝火旁人影晃動,歡笑的聲音老遠就傳開了,那些將士們一見雲凌溪從帳篷裡出來,各個歡呼起來。
雲凌溪緩步而來,走到了篝火旁坐下,士兵和將領們也不行禮,一窩蜂的湊了過來,七嘴八舌的道:「陛下您總算出來了,還以為你不跟兄弟們一起鬧了呢。」
「就是啊陛下,這次我們大獲全勝少了陛下您怎麼行,您要是不跟兄弟們一塊慶祝,那多沒意思啊!」
雲凌溪笑看著這群兔崽子,額了額首,微笑的問:「你們都說要給朕介紹個非常了不得的人物了,朕哪能不來。」他的目光環視一周,沒有見到陌生的臉孔,只好故意板起臉道:「還不快將人請出來?」
「哈哈,陛下莫急莫急,我們現在就將這位貴人請出來!」軍中主將韓烈大笑的應道,回頭對身後的副將使了個眼色。
副將心領神會,揚聲喚道:「陛下有請季離公子!」
雲凌溪一怔,眼眸微微挑起,季離?
他還未回過神來,一道看起來有些瘦弱的人影在一群士兵裡頭,緩緩站了起來,清澈的視線一轉,似掠過了萬千士兵,似穿越了山水重隔,在這火光瀰漫歡聲笑語的這一刻,緩緩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雲凌溪看著那道身影,唇際慢慢揚起,蕩起一道風華絕代的笑容。
向洛雲帶著季離的面具慢慢的走了過來,雙手一拱,笑意盈盈的道:「臣季離,參見陛下……」
雲凌溪握住她的手,伸手攬住用力一扯,將人攬進了懷中,笑容儼然,「季愛卿不必多禮。」
那話,是要多假有多假,那笑,是要多蕩漾便有多蕩漾。
眾將士們兩眼放光,一副『我早知道會是這樣』的模樣,紛紛用眼神交匯著。
——怎麼樣怎麼樣?我就說帝京的傳言不會假的吧,陛下真的和季離國士有龍陽之戀呢。
——切,這有什麼,我還知道軒王殿下也和陛下爭寵季離呢,這可是曠世奇戀之———我是斷袖裡最經典的故事了呢。
——曠世奇戀?哪聽來的?
——哈,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帝京那個樓裡的說書先生不是這麼說的?
那些不是帝京來的士兵各個都眼紅了,他們可從未聽過什麼曠世奇戀吶……
再說了,弟兄們各個嫉妒又羨慕的看著相擁的二人,但是陛下……雖然大家都知道您喜歡男人,但是也不要這麼光明正大好不好,弟兄們可還都是單身呢……
向洛雲歪了歪腦袋,看到他們的眼神,不由好笑,雲凌溪這傢伙……一點都不顧忌一下,得了,反正大家都當成她是男的,她就來場轟轟烈烈的短袖之戀吧。
回到帳篷,不待向洛雲說話,雲凌溪俯身便是一吻,像是經過了無數歲月的等待,在此刻終於盼首佳人,如願以償。
「我就知道你會來。」良久,他輕輕的放開她,呼吸微亂,眸底卻是濃濃的笑意。
向洛雲回與一笑:「我知道你知道。」
雲凌溪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所以, 你讓我久等了,該罰。」
臉上有一抹嫣紅,向洛雲有些彆扭的轉過臉,聲音低聞如戲,「隨你……」
雲凌溪滿足一笑,長長的輕歎,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向洛雲抬頭看他的眼,輕聲問道:「你……真的決定了麼?」
雲凌溪點頭,「這是我欠他的。」
同一日。
帝京。
雲軒揚看著手中的遺詔,目光閃爍,卻是久久不語。
衛索昂首的站在廳堂中,一身獵戶打扮,眼眸閃耀如星,「殿下,這是小離吩咐我在她離開之後交給你的,小離說,只要您看到這詔書,你就會明白的。」
雲軒揚不語,手指僵硬得隱約顫抖著,他……的確明白,這是父皇的筆記,親手寫著自己的名字,將皇位傳給自己,可是這詔書卻在洛雲手上……
如果,她不想幫助雲凌溪復國,的確有理由不將這遺詔還給他,然而,雲凌溪已經繼承了皇位,她又將這遺詔還給自己,這不是明白的告訴他,從今天開始,這個江山,就是他的了?
衛索見他沉默,又繼續說道:「凌王殿下也讓我轉告您一句話,這是他欠您的。只希望你能延續這個王朝。」
雲軒揚豁然站起身來,全身輕輕的顫抖,他終於明白了!難怪……
難怪才登基一月的雲凌溪將急匆匆的趕去邊疆,朝堂還未穩定,他便先離開,不是他不想穩定,而是將機會留給了自己,他雖成功復國,卻不坐那個位置,而是讓自己去坐。
難怪洛雲會在這個時候,將遺詔還給他,讓他可以取代雲凌溪的皇位,名正言順的登基。
二十多年的兄弟之情,雲凌溪卻是前朝皇子,奪了父皇的國,若說他的心底沒有一絲芥蒂,又怎麼可能?
然而現在,他卻將江山送還給自己,讓自己承了父業,唯一的要求,便是延續永慶王朝。
永慶……這是大禹帝的本名。
他用最寬容的方式復了國,讓大禹帝國以另一種方式存在,而將原本的青羽王朝送給了自己,讓他去繼承,雲軒揚道現在才明白,二哥……是怎樣的用心良苦。
身子輕輕踉蹌了一下,他無力的坐下,「等他們凱旋而歸再說吧……」
是的,等二哥回來,他要親自對他說聲對不起,他們之間,從來便沒有誰對不起誰!
然而這一等,一年時間已過,元史二年,南越王朝白雄起戰死,南越皇帝遞上降書,俯首稱臣。
雲軒揚等來了凱旋而歸的所有將領,等來了天下的太平,卻唯獨等不見那一對身影攜手出現。
他站在高高的城樓上,遙遠的眺望著,胸襟在這一刻無限的廣闊。
二哥,洛雲,你們是否也在天邊的某一處凝望帝京?
這無限江山,這萬里山河,都是我們父輩們一生的心血,我一定會好好的守護它,一定會。
元史二年一月,永慶帝失蹤,攝政王雲軒揚即位,延續永慶王朝,繼承元史國歷,勵精圖治七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