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洛雲本想先去坤寧宮去見老太后,她想到雲凌溪再說到老太后時一臉神秘的樣子,直覺這一趟坤寧宮或許會給她很大的驚喜,然想到在家中的向震洪,她不禁猶豫了一下,半響還是決定先回家一趟。
她離宮多日,又昏睡了多日,向震洪恐怕不比她好過。
雖然這是一段不倫之戀,但在當日鸞妃宮天花一事時,她便明白,向震洪在這個世界上,恐怕比任何人都要愛鸞妃。
正是因為被道德所不允許,才更顯得難能可貴。
在天理,道德,輿論等多重的壓力之下,他還能一如既往的深情對待,她不明白,這到底是鸞妃的幸運,還是不幸。
只是唯今這些事情都已經不重要了,現在的向家是風燭之眼,她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向家再發生任何事情,即使對於向家她沒多大的好感,但那終究是她長大的地方。
穿過御花園的水塘,向洛雲還未步入涼亭,迎面一群人正朝這裡走來。
「大師,請這邊走。」
當先一人指揮著一群人抬的步輦,步輦之上坐著一位面容有些蒼老的和尚。
看到那人,向洛雲剎那間身骨徹涼,是向齊風!
身體在下一秒,立刻做出反應,閃身藏入假山之後。
那群人慢慢朝這裡靠近,帶隊的那人,是玄鐵暗部的禁衛隊統領楚長風,這人向洛雲有過片面之緣,他是雲凌溪的近身親信,是雲凌溪在暗部最重要的屬下之一,手中權力頗大,掌管著整個玄鐵暗部禁衛隊。
而那步輦之上的人,正是向齊風,不是雲幕天找來的那個假向齊風,是在青山城隍廟裡的那位戒空大師,向齊風。
向洛雲永遠也不會忘記,當日她得知向齊風的消息滿懷期待的趕去青山城隍廟時,迎接她的是另一場辱罵與憎恨。
當初她不明白,為什麼作為一個親生父親,會用如此慘烈的言語來辱罵女兒。
直到後來她才懂,原來,她真的是一個孽種,正是因為她,向震洪殺妻害地,讓曾經瀟灑一度的向齊風身殘體廢,變成了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他恨她,恨得理所當然。
「楚大人,不知您要將我帶往何處?」步輦之上,向齊風幽幽開口詢問,聲音蒼白。
楚長風回頭笑道,「當然是帶您去面見聖上了,殿下暗中照顧你多年,眼下只需要您的一番話,便可幫助殿下,您不僅還了恩也報了仇,所以還望大師呆會見到陛下時知無不言才是。」
向齊風眸光剎那聚集精光,「我明白了……」
「呵呵,那楚某便先在此多謝大師了。」
步輦路過假山,兩人的交談聲漸漸低了下去,向洛雲緊緊的貼著假山,身體僵硬如石化,呼吸如泰山般沉重,沉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楚長風……玄鐵暗部禁衛軍統領,雲凌溪的近身親信。
還恩,報仇……
還什麼恩,報什麼仇?雲凌溪的親信楚長風,為什麼會帶著向齊風去見建文帝?
他……到底要做什麼?
向洛雲的心在這一刻止不住的顫抖,大腦一片空白。
他難道不知道對於向家來說,向齊風就是一個災難麼?
他難道不知道,向齊風一旦面見了聖上,向家上下所有人,包括她在內,都會完蛋嗎?
她背緊緊的貼著假山,從腳底開始蔓延的是透骨的冰涼,是鑽心的疼痛。
雲凌溪,你到底……要做什麼。
她就這麼傻傻的坐著,儼然已經忘記要回向家一事,直到她的眼前出現了一雙紫色龍蟒的玉靴,向洛雲才慢慢回過神來。
雲軒揚蹲下身,以跌坐在地上的向洛雲保持相對的視線,「入冬了,地涼,快起來吧。」
他將手伸向她。
向洛雲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緩緩垂下,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很大,很白,像剔透的玉毫無瑕疵。
和雲凌溪不同的是,雲凌溪手上有幾個細小的繭子,雖然他久居深宮但卻是個閒不下的主,手上因為常握兵器物體而留下的繭有些粗糙。
向洛雲恍了恍神,猛然間發現,她竟然已經如此習慣的想起他,如此習慣的將他與另一個人做比較,那,幾乎是下意識的舉止。
雲軒揚等得久了,不見她動,索性自主的扶住她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我想你現在應該是要回家,正好,向丞相多日未上朝政,父皇關切向丞相讓我代為去慰問,我們一起走吧。」
說完,他微微一笑,拉著她的胳膊,慢慢的朝帝臨城正東門走去。
向洛雲被動的跟在他的身旁,一舉一動像個傀儡似的,他走,她也走,他停下,她就撞到他的背上。
雲軒揚輕輕歎息一聲,「洛雲,前路漫漫,這一路會有太多的大起大落,我認識的你,是一個不管是大起還是大落都能含笑自如的人,為何今日卻是這般的魂不守舍。」
向洛雲抬眼,迎上那一抹明亮的清眸,驀然,她抓住了雲軒揚的袖子,嘴角冷傲的揚起,「身為皇家人,是不是都很會演戲?」
「洛雲?」
「是不是,能輕易的讓人義無反顧的相信,再狠狠的出手插上一刀?」
「洛雲……」雲軒揚靜靜的看著她,「你怎麼了?」他不明白她為何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知曉向洛雲和二哥要好,這宮中的一切,無論是誰,看似在漫不經心,然而卻都是瞭如指掌掌握在手。
他更清楚的知道,她和二哥雲凌溪之間的若有似無的曖昧。
那麼,能讓她相信,又讓她如此痛苦的,會是二哥麼?
「沒怎麼。」向洛雲猛然轉身,清清冷冷的話語夾帶著幾分淡漠,「我們走吧。」
雲軒揚盯著她的背影,目光流轉,終究還是無奈的苦笑。
洛雲,你還記得棲霞山麼。
年幼時我就在棲霞山習武,你,還記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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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府門前人影蕭條,大大的白燈籠高高的掛起,祭奠。
向洛雲站在門前,微揚起的頭露出纖細的下巴,她望著燈籠上的那兩個字出神。
雲軒揚站定在她身後,沒有出聲打擾。
向府大門微開,從裡頭走出一個人來,是管家,見到向洛雲先是一怔,旋即露出如罪釋放的神情,大步走來,「大小姐你終於回來了,老爺一直在等大小姐。」
向洛雲收回眼神看向他,「等我?」
「是,老爺有吩咐,大小姐一回來,就讓大小姐去宗祠。」管家小心翼翼的說道,自從那一次後,向府上下所有人對待她的態度就已經變了。
然而,那不是尊敬,而是害怕。雖然,她不明白到底是因為什麼。
「宗祠麼?」向洛雲想了想,回頭看了雲軒揚一眼,然後道:「軒王殿下親臨來訪,你們好好伺候著。」
「老奴明白。」
雲軒揚微微額首,宗祠是每個家族的重要地方,外人確實是不可以隨便進入的,因此他也沒說什麼。
吩咐完管家,向洛雲對雲軒揚說了幾句歉意的話,就往宗祠走去。
宗祠裡供奉著向家多少代以來的祖宗,是向家的禁地,平日裡除了日常打掃的人之外,是不准人進入的,向洛雲也只去過兩次。
尋著記憶來到宗祠,向洛雲輕輕打開了宗祠大門,一眼便見到向震洪正坐在一排靈位前。
那靈位是新添上去的,寫著鸞妃的名字,向洛雲沒有多大的意外,只不過,鸞妃的靈位,卻擺在了一個沒有寫名字的靈位旁邊。
那個沒有寫名字的空白靈位很早以前就有了,記憶中向洛雲來過這裡兩次,兩次都見到這個空白的靈位,而每次向震洪來這裡的時候,都會對著那個空白的靈位,出神很久。
「洛雲,你過來。」向震洪說道。
向洛雲垂下眸,不去看向震洪此時那般糟蹋的模樣,他的這幾天,果然不比自己好過。
走到了他面前,向洛雲這才抬頭喚道:「爹。」
「跪下。」向震洪沒有看她,聲音淡淡的,有幾分漠然。
向洛雲依言跪了下來,沒有猶豫,也沒有拒絕。
而後,向震洪站了起來,指著那個空白的靈位,啞著聲道:「這個,是你姐姐,磕頭。」
向洛雲猛然抬眼,瞳孔閃爍著不可置信的目光,緊緊的盯著那個空白的靈位。